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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 5月 30,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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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应台:《红灯记》在台北

[原创时间:2005年]

几经波折,不具国共斗争意识形态的革命样板戏《红灯记》,终于跨越台海,在国父纪念馆舞台点燃红灯。这出称为"样板中的样板"的现代京剧,有让台湾戏迷仔细体会样板神髓的机会。

革命样板戏《红灯记》来台演出过程,不但通关审议一波三折,连剧本到底要不要稍作更改,也是考虑再三。中国京剧院原来已决定更改剧中出现"中国共产党"的文字,当演员们都已经练好了新台词时,院长吴江,又在演出前一天表示,基于多数台湾剧场界人士的建议,还是决定一字不改,原汁原味地呈现样板戏《红灯记》的精髓。

在这样的报道后面隐藏着什么样的现实?

台湾的政治愈来愈开放,但是开放到连宣传共产党"伟大"的革命样板戏都进来了,还真是令人惊诧。这是两岸关系史上一个不得了的里程碑,不能不去亲看一眼。

看戏之前,刚好遇见最高教育主管曾志朗。所有大陆团体来台演出,都得经过教育部长的批准。曾志朗听说我当晚要去看《红灯记》,很高兴地说:"好看啊。不过他们对台湾不太了解,为了体贴'我们,把台词都改了,共产党'改成革命党'三个字,说是不要刺激'我们;我就批示,根本不需要,共产党就共产党嘛。什么时代了。"

当天晚上,我邀了三个80岁的长辈一起去看戏:在大陆当过国民党宪兵连长的父亲;浙江淳安县绸缎庄出身的母亲;还有方伯伯,他在17岁那年跟着蒋介石从奉化溪口走出来,千山万水相随,做了一辈子"老总统"的贴身侍卫。

国父纪念馆有3000个座位,不是特别有号召力的表演,一般不敢订这个场地,因为不容易坐满。去之前,我还想,是不是经纪人不懂台湾政治现状?那是"去中国化"在台湾的政治角力中甚嚣尘上的时候。身为台北市文化决策者的我,如果致词时引用了司马迁或韩非子,会被批为"统派",意思是对台湾"不忠诚"。为国学大师钱穆和林语堂修葺故居时,我被怒骂质问:"钱林两人都是中国人,不是台湾人,不可以用台湾人的钱去修中国人的房子!"在这样的气氛里,来这样一出样板戏,会有几个人来看?

红色的地毯,被水晶灯照亮了。人们纷纷入场。时间一到,所有的门被关上。我回头看,3000个位子,全部坐满,一个空位都没有。这是首演。

灯暗下,革命样板戏《红灯记》在台北正式演出。

没有手机响,也没人交头接耳。台北人很文明、很安静地看京剧演员如何在钢琴的伴奏下旋身甩袖,如何用眼睛的黑白分明表现英雄气概和儿女情长,如何用唱腔歌颂共产党的伟大和个人的牺牲。

我偷偷用眼角看身边三个老人家,觉得很奇怪:父亲特别入戏,悲惨时老泪纵横,不断用手帕擦眼角;日本坏蛋鸠山被袭时,他忘情地拍手欢呼。方伯伯一脸凝重,神情黯然。母亲,不鼓掌,不喝彩,环抱双手在胸前,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演出结束,掌声响起,很长的掌声,很温暖,很礼貌,然后人群安静地纷纷散去。我们坐在第一排,看着人群从面前流过,七嘴八舌地评戏。一个头特别大的老人家大声说,"告诉你,李登辉就是鸠山!"旁边的人哄然大笑。大头老人家看起来如此面熟,有人在一旁耳语:"他就是专门演毛泽东的名演员。"我赶快看他,果然长得像毛主席!一群年轻人走过,谈论着"舞美设计"和"京剧动作"如何如何,就像看完法国的《茶花女》或是英国的《李尔王》一样。

父亲好像得到了戏剧的升华,很高兴地说:"日本鬼子太坏了!这个戏演得好!"日本才是敌人,这戏里的英雄好汉是共产党,他浑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

方伯伯看起来心事重重,在我坚持之下,才慢慢地说:"前尘往事,尽涌心头啊……1975年,老总统遗体的瞻仰仪式就在这个大厅举行的,26年来,我第一次再踏进这个大厅,却是看这《红灯记》……"。

小溪潺潺得来不易

看《红灯记》的平静,使我深深觉察到台湾的质变。

不,我们并不一直都是这样的。

我们经过五六十年代的肃杀。仓皇渡海的国民党是一个对自己完全失去信心的统治者,对自己没有信心的统治者往往只能以强权治国。风吹草动,"匪谍"无所不在,左派的信仰者固然被整肃,不是信仰者也在杯弓蛇影中被诬陷、被监禁、被枪毙、被剥夺公民人权。"戒严"令在1950年颁布,当初决定跟着国民党撤退到海岛的许多知识精英,做梦也没料到,他们会在"戒严"令下生活37年之久。在日本统治下期待回归祖国的台湾人,做梦也没想到,从殖民解脱之后得到的并不是自由和尊严,而是另一种形式的高压统治。

台湾人几十年来,就在一种统治者所精密编织的价值结构里成长。相信"党"的正确,因此我们不习惯政治见解的分歧。相信国家的崇高,因此我们不允许任何人对"国家"这个概念有不同的认知。相信民族的神圣,因此我们不原谅任何对民族的不敬。相信道德的纯粹和理想的必要,因此我们不容忍任何道德的混沌以及理想的堕落。

我们所有的叙述都是大叙述:长城伟大,黄河壮丽,国家崇高,民族神圣,领袖英明,知识分子要以苍生祸福为念,匹夫要为国家兴亡负责,个人要为团体牺牲奋斗,现在要为未来委曲求全。

大叙述的真实涵意其实是,把我们所有的相信"绝对"化,而价值观一旦"绝对"化,便不允许分歧和偏离。任何分歧和偏离,不仅只被我们认为是不正确的,而且是不道德的。不正确还可以被原谅、被怜悯、被改正,但是对于不道德,我们是愤怒的,义愤填膺的,可以排斥、唾弃,甚至赞成国家以暴力处置,还觉得自己纯洁正义或悲壮。

《野火集》在今年要出20周年纪念版,因此有重读的机会。物换星移,展读旧卷,赫然发现,"野火"里没有一个字一个句,不是在为"个人"呐喊:

法制、国家、社会、学校、家庭、荣誉、传统──每一个堂皇的名字后面都是一个极其庞大而权威性极强的规范与制度,严肃地要求个人去接受、遵循。

可是,法制、社会、荣誉、传统──之所以存在,难道不是为了那个微不足道但是会流血、会哭泣、会跌倒的"人"吗?

同时,没有一个字一个句不是在把责任,从国家和集体的肩膀上卸下来,放在"个人"的肩膀上:

不要以为你是大学教授,所以做研究比较重要;不要以为你是杀猪的,所以没有人会听你的话;也不要以为你是个学生,不够资格管社会的事。你今天不生气,不站出来说话,明天你──还有我、还有你我的下一代,就要成为沉默的牺牲者、受害人。

同时,没有一个字一个句子不是在伟人铜像林立的国度里,试图推翻"大叙述",建立"小叙述":

如果有了一笔钱,学校会先考虑在校门口铸个伟人铜像,不会为孩子造厕所。究竟是见不得人的厕所重要呢?还是光洁体面的铜像重要?你告诉我。《野火》书出,

1985年的台湾为之燃烧,21天之内经过24次印刷。我像一个不小心打开闸门的人,目睹一股巨流倾泻直下,冲出高筑的大坝,奔向辽阔原野。滚滚洪水一旦离开大坝的围堵,奔向辽阔,首先分岔出万千支流,然后喧嚣奔腾变成小溪潺潺,或者静水流深。

是因为不再相信价值的绝对,是因为无数各自分歧的小叙述取代了统一口径的大叙述,台湾人平和了,他可以平静地欣赏《红灯记》的舞美、唱腔、身段而不激烈。可是他其实并没有忘记过去的日子。

如果你问我这一个台湾人,我们用60年的时间学到了什么?我会说,我们学到:万千支流,小溪潺潺,得来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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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安门父亲"六四23周年前夕绝望自杀

原文发表于  荷兰在线  http://www.rnw.nl/chinese/article/707751

天安门母亲网站日前(27日)发表群体讣告,悼念上周五(25日)自杀辞世的"天安门父亲"轧伟林。美联社昨天也报道称,六四事件期间一名死难者的父亲轧伟林自杀身亡。美联社向北京警方要求证实此事,到目前为止尚未得到回应。

天安门母亲在讣告说,轧伟林"22岁的次子轧爱国于1989年6月3日晚22时在公主坟一带被戒严部队子弹击中头部,死于301医院,6月5日家人才找到遗体,安葬于天津老家。"

轧伟林先生"年复一年地参加要求公正解决六四问题的公开信签名活动,也年复一年地密切注视着政府方面的反馈信息。然而,二十多年过去,他也从50岁的壮年熬到了73岁的老年。长期的悲痛和压抑,终于导致他的绝望… 二十多年过去,冤屈未得申雪,他决意以死抗争…"

这位绝望的"天安门父亲"于"六四"23周年前夕离家出走,5月25日下午,他的家人在他住处的地下车库里发现了轧伟林自缢身亡的遗体。

之后警方封锁了现场,运走了遗体,并且已于27日火化。

天安门母亲还在讣告中"呼吁海内外同胞和国际社会协同努力,敦促中国政府早日公正解决六四问题,不让轧伟林先生的悲剧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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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站,审查,反动与其他

1,台独大佬林浊水接受采访时提到,他从小就一直觉得自己是中国人,但是当他提出一些要求民主的声音后,凡是涉及台湾地方利益或者地方自治的,都会被当时一心想反攻大陆解放水深火热的大陆同胞的蒋介石斥责为"台独分子"。
"好吧,那我们就索性台独吧。"
于是,这些只是关于台湾本省的合理诉求,却被当局贴上了台独的标签。当人数越来越多,聚在一起,慢慢就形成了真的台独。

2,今年4月份,我还在为了期末考试抓狂时,国内的同事告诉我OMM网站又发生故障了。询问了网管,发现这回不是服务器抽风,而是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真真切切地掉了下来,我们的域名(OhMyMedia.info)被组织正式屏蔽了。

3, 怀疑组织把我们的域名放进了黑名单,国内IP登陆会显示链接被重置。但是由于服务器在英国,其他国家访问没有任何问题。我在美国,当然还可以正常浏览、更 新与管理,所以心理上并无太大波澜。5月份回国,再次尝试打开网站,看到浏览器拼命请求数据但最后还是出现一个光秃秃的错误页面,那种感觉就好像看到一个 孩子,慢慢成长的过程中,惨遭杀害。

4,将近三年,志同道合的同学们一直戴着脚镣跳舞,希望理性展现国内媒体环境,但是最终还是得到了墙的认证。小站的理念是"任何进步都依赖于一点一滴的积累,绝非一蹴而就"。在与友人邮件里,我也经常会用"积跬步至千里"形容我们做的事情。

5, 我的专业是传播学,系里有不同领域划分,包括健康转播、人际传播、非语言传播、新传播技术等。我的兴趣是政治传播,当时正在与同学着手关于中国互联网审查 的研究。我们是定量分析,需要发送问卷得到数据。之前本想只利用自己的社交圈获取样本,看到网站被屏蔽,也就抛弃了"公器私用"不道德的想法,直接利用 OMM的微博(3500+)、邮件组(1500+)、RSS订阅用户(4000+)以及关注我们的各行各业的意见领袖们帮助转发招募网友填写问卷的信息。

6,有时在想这样做是不是同样陷入了前文提到的林大佬的困境:自己的目的本不如此,但是你丫心狠手辣把我逼到绝境,于是我只能全心全意投入进去。

7, 我非常崇尚信息自由,对于任何阻碍信息传播的黑手都深恶痛绝。除了互联网,对于图书,电影,音乐的审查都是我的关注所在。几天前看台湾电影《十加十》,全 篇由20位导演每人拍摄大概5分钟的短剧构成,其中的一处细节很有意思。台湾电影为了能够卖给大陆市场,影片中绝对不能出现青天白日旗。由此可见,由于经 济文化的互通,审查制度的效果绝对不仅作用在某个国家,而是可以涉及到周边地区,对于信息的拦截是大范围的。

8,除了传统上的禁止网民访问境外网站,前段时间也曾发生过禁止海外网民访问国内网站。我不知道具体原因是防火长城的设备升级导致的bug亦或是组织有目的的进行试验。若单渠道封锁升级为双向渠道全部被截断,那么该地区就会彻底成为信息孤岛。

9, 大家聊到审查,一般都会认为组织主要关注的是政治与色情(宗教信息也有但不多)。我个人总结成人产业合法化后的好处包括:1,企业注册有利于管理;2,上 税促进经济发展;3,为性服务需求者提供正规渠道,减少暴力事件;4,性工作者受到保护(最为重要);5,有利打击人口贩卖。
至于有人担忧的成人 信息泛滥会带来社会整体道德滑坡,这可能是基于第三人效应(Third Person Effect)的偏见。第三人效应,简而言之,认为媒体的负面效果带给他人的影响会比带给自己的影响大。比如:当某人被问到"你认为大众收看成人节目会给 他们带来暴力倾向么?"许多人回答"会"。继续提问"那么对你自己的影响呢?"许多人则表示否定。包括台湾,新加坡,韩国以及美国这个效应都得到验证。那 么就可以重新考虑那些认为成人产业会导致道德败坏的假定是否基于个人偏见。
之前很是疑惑中国作为一个无宗教国家,组织为何如此排斥成人信息。看到 天涯上有人议论很有道理:统治阶级制裁成人产业,压抑人民合理欲望,是为了占领道德制高点,巩固自己的权威。"让统治者尊重人性摆出道德上的低姿态,在集 权社会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的执政之基就是建立在强占道德制高点之上的。"

10,在迪拜转机时,想起了之前读过的关于网络封锁的 文章,提到阿联酋的审查主要针对成人与反伊斯兰的网站。我尝试登录Playboy,浏览器返回页面告知该网站已被屏蔽并有解释说明,这点与中国非常不同。 此外,访问者可以在线填写表单进行申诉,质疑某网站是否应该被屏蔽。阿联酋针对网站屏蔽应该是将域名放入黑名单,而不是更高级的页面审查,因为登录中文成 人网站可以正常显示。时间有限,没有找到具体的反对其教义的网站,但是使用Google搜索一些歧视性短语都可正常显示。此 外,Facebook,Twitter,Youtube也都没有问题。

11,我在之前曾经粗略介绍过中美互联网审查的对比,但是 为了能够客观说明问题的本质,我需要从统计数据上着手,而不像是北京出租车司机或者饭桌上的大爷大叔一样,每个人都能从自己的角度评论一番。"中国有十三 亿的政治评论员""每个人似乎在中南海都有亲戚似的"每当面对口若悬河的长辈们,这两句话就不由自主地显现出来。

12,在发送问卷的过程中,也发生了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我本想加一句类似广告语的东西"您回答的每一道题都在为废除这个国家的不合理的审查制度做出贡献",后来被网友猛批该宣传过于主观失去了学术中立性。这如同当头棒喝一般,知错就改赶紧删除。
许多网友都很关注这个调查并且热心填写与转发,甚至在问卷正式发布之前翻墙跑到我的Facebook页面询问进度如何。在问到翻墙之后会去哪些网站时,看到一名同学回答"OMM",我的眼泪差一点涌上来。
一位同学填写完毕后善意建议我"别回来了"。我告诉他毕业后回国工作是我的计划。他英文回复"上帝保佑别为CCP工作"。我也回复"Of course I won't. To be a scholar, to be independent forever."
也 有同学对于其中部分题目的设置表示疑惑,其中一则留言是"真怀疑你们是从事政治活动的异见分子,而不是真正关注社会发展的人事。"非常抱歉,在最后论文完 成之前,暂不能透露题目目的。但是我们完成英文论文之后,也会提供中文版本与更加直观的信息图,在各社交平台与友站上与大家分享。

13, 之前网上流传的一个段子是"本拉登被美国海豹突击队击毙的消息传来,某学校社会学系一男研究生在听闻拉登死讯后嚎啕大哭,原来是该研究生准备一年多的毕业 论文是《论本拉登逍遥法外与美国社会市场体制的必然联系》",后来被网友发挥成其他题目,诸如《论中国共产党执政的合法性》。
"若将来的某一天我们取消审查,信息自由流通,你会不会哭?"朋友问。
"不会。我会心花怒放,但表现出气定神闲。"

14,此日志较长,同学若直接跳到结尾处,可以抓住全文重点:请点击新域名访问OMM(http://OMM.hk)。
感谢同事Edward有先见之明提前购买,国内可以正常访问。

15,1919年6月北京,胡适留学结束,回国登台演讲,时年28岁。他用英文念了一句荷马的诗,
"You shall see the difference now that we are back again"。
"现在我们回来了,你们看,一切便都不同了。"

————
引用:
1,郭宇宽:小心"被疆独":http://www.bullogger.com/blogs/xingdong/archives/363960.aspx
2,电影《十加十》豆瓣页面:http://movie.douban.com/subject/6888711/
3,知乎:性产业应不应该合法化?:http://www.zhihu.com/question/20004515?noti_id=18258476#580635
4,天涯:他们为什么反对性工作合法化?:http://www.tianya.cn/publicforum/content/free/1/2298109.shtml
5,美国的互联网审查:http://www.justjoy.info/?p=10130
6,罗志田:《再造文明的尝试—胡适传》豆瓣页面:http://book.douban.com/subject/1808679/

关于作者
鬼怪式, 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 2011 级
八零后靠谱准文青,学生,正在痛苦享受多元文化冲击。信奉理想主义的悲观主义者,强调个体权利。关注时事,喜好娱乐恶搞创意流行文化。狂爱阅读及结交三教九流狐朋狗友。希望人生过得快乐与正直,目标是发财与发声。"合法禁书"博主,"新闻理想档案馆"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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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墙是如何被推倒的

关于柏林墙的推倒,有个很有趣的故事:当日,东柏林总理在电视上接受采访,当被问到"东西德何时合并"的问题时,他答到:"快了,也许就是今天"。喜欢较真的东德群众一听,就立即高兴地往柏林墙跑。这时在墙的对面响起了喇叭声,科尔开着大广播说:东德人民你们过来吧,只要过到西德,每人立即发给一百元西德马克,大家可以拿去买巧克力!这一来,包括守墙的士兵、警察、群众都激动起来,一起推呀推,终于在墙上推开了一个大缺口。于是,柏林墙就被巧克力颠覆了。

欧洲最著名的冷战产物莫过于柏林墙。柏林墙的象征意义,或者说它给人们带来的心理阻隔远甚于咫尺之遥的物理距离。柏林墙的屹立,意味着德国分裂和冷战的继续。世界的冷战还在继续,各国之间的冷战和热战层出不穷。有这些物理的、心理的『柏林墙』存在,为了追求自由和民主,人们通常都选择用脚投票。

1961年8月,一道40公里长的铁丝网隔开了柏林,后来,铁丝网又改成了更为坚固耐用的砖墙。这就是史上著名的柏林墙。东德称此墙为『反法西斯防卫墙』,其实是为了隔绝东德人民与西德的接触与投敌,沿着边界在己方的领土上建立围墙,将整个西柏林包围起来。二战后,德国和柏林被苏联、美国、英国、法国分成四个区分别占领,而整个西柏林都在苏联占领区。苏联为了使美英法国放弃西柏林,就对西柏林进行断水断粮等封锁。在1950年代,苏联逐步加强了控制民众流动,限制移民的举动,尤其是包括东德在内的大部分东欧国家。但是对于那些经济比苏联发达,政治比苏联要民主的东欧国家来讲,移民和人员流动都显得平常,特别是对原来就没有边界的东西德,因此他们对这条禁令显得不知所措。在柏林墙建立之前,柏林市民是能够在各区之间自由活动。1952年4月1日,东德领袖进莫斯科会见斯大林,随后与苏联外长讨论东德问题。针对越境问题,苏联外长建议『引入一套西柏林人进入东柏林参观体制,以防止西德的自由意识蔓延』,斯大林同意并认为情况『无法忍受』。他建议东德建立防线,并要告诉东德人们『东西德的分界线不仅仅是一条边界,更是一条危险的边界……德国人会用生命保护这条防线』。斯大林的这番想法意味着冷战的升级。遂两国之间的边境被关闭,东西柏林人们逐渐失去了自由穿越的自由。边界开始关闭,在东德,与西德之间的商业被禁止,但这却导致了东德人对西柏林神往以致不顾一切逃往。到这时,柏林成了两个超级大国—美国与苏联—之间对抗的前沿线。

从1949年至1961年期间,大约有250万东德人冒着被东德边防军射杀的危险逃向西柏林。这一庞大数字让东德政府害怕,因为移民潮趋于年轻化和受过良好教育的群体导致『智力流失』,这也是柏林墙会建造的一个原因。根据官方的确认,1961年8月13日至1989年11月9日期间,至少98人在试图翻越柏林墙逃亡西柏林的时候被边防军射杀。但根据一个著名的受害者组织则认为超过200人被射杀。与此同时,东德官方却否认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授权给边防军对从东德越境到西德的人杀无赦。除了这样无任何警告就开枪的命令外,东德还在两德边境埋设了不计其数的地雷。(有人采用跳楼、挖地道、游泳等方式翻越柏林墙,一共有5043人成功逃入西柏林,3221人被逮捕,239人死亡,260人受伤。)

28年后的1989年11月9日,民主德国即东德宣布开始放松对东德人民的旅游限制。但东德当时的中央政治局委员却误解了上级命令,错误地宣布柏林墙即将开放。此宣布导致大批东德市民翻墙越壁,与隔壁的西德人民一起欢庆『柏林墙倒塌』。由一个错误指令到全民动手拆除柏林墙,势如破竹,一发不可收拾,11个月后两德统一。

东德在1955年发行的宣传小册子上扼要地陈述了逃往西德行为的严重性—-『不管是从道德立场还是从整个德国的利益来看,逃往西德的行为都是一项政治性和道德退步甚至堕落的举动』,甚至认为逃往西德的行为是为『军国主义』服务的行为,不管本人是否清楚。并反问东德人人民,"难道为了一份看似很诱人的工作和一份虚假的『保证未来』的承诺,而离开崭新且美好的生活已经开始萌芽的国家的行为不是可耻的吗?难道非得要离开幸福已经降临的这里而前往面临着新战争和毁灭的西德?""市民,包括年轻人、工人或是知识分子,离开和背叛我们的人民共同努力建设的共和国,去为英美秘密服务或为西德资本家、贵族资本家或军国主义效力,难道这行为不意味着政治堕落吗?"

一堵围墙的始末,印证了两种制度的优劣,同时也映照了一种制度的兴衰,显露了一段历史的逻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历史的判决是公正的,文明的进程是无法阻挡的。当一种制度无法赋予人们对物质、政治、精神充分的权利时,意味着这样的制度不是『以人为本』,是违背历史发展的规律,注定会脱离历史的轨道而被人们推翻。柏林墙就是这样一种制度的象征,它背后陈腐的独裁制度才是德国人民共同的敌人。东德政治局定义了『幸福』、『共和』、『民主』、『自由』,但德国民众并不认可,柏林墙就是柏林人民头上的枷锁。

德国的柏林墙在1989年那个值得全世界人民纪念的年代里被人民推倒了,但世界上还有很多像柏林墙一样的人为『籓篱』存在。制度在扼杀人性,迫使人民选择用脚投票。刚开始,东德民众对东德政治局并没有嫁鸡随鸡的畸恋感情,而是像现代美国一样『我不喜欢我居住州要做的事情,我就迁移到另外一个州区』用脚投票选了『州政府』的西德政府。这就是德国民众在用脚投票去承认好社会,其实当时并不开放的社会里面却也蕴含着民众对民主的深刻理解。即使开放如现在,我们的社会里面依然存在诸多的『柏林墙』,依然不是社会人,依然不是自由行走的国民,还只是单位人,一个村庄的『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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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之音 | 陈希同亲述六四风波,感叹与薄熙来、陈良宇命运相似

由前中国总理赵紫阳幕僚鲍彤之子鲍朴担任出版人的香港新世纪出版社5月28日发行新书,详述了资深研究员姚监复撰写的一本与陈希同的对话录,题为《陈希同亲述:众口铄金难铄真》。

陈希同是前中共北京市委书记,1998年7月被中国政府判处有期徒刑16年,2004年获得保外就医。姚监复先生星期一(五月28日)在北京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说,陈希同目前在北京昌平的一所疗养院里面"保外就医",和他太太住在一起,和家人会面没有问题,但是不能见外国人,也不能出北京。

*与陈希同对话始自2011年1月*

姚监复先生说,他是从2011年1月起,开始和陈希同面对面地进行对话的,总共有十几次,每次对话之后,陈都要亲自将笔录看过,并表示有一些地方要修改一下,以便完全准确。姚监复先生说,他和陈先前有君子协定,即"对话"在2011年不能出版。姚先生讲,陈不希望书在2011年出版的一个原因,是希望他的申诉(希望中共对他的判决重新审理)能够有一个答复,不过,姚监复先生说,陈的申诉已经两年,至今也没有任何下落。姚先生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的时候说,现在已经是2012年了,而且考虑到他本人已经80岁(陈也已经80多岁),恐怕没有时间再找历史学家坐下来核实那一段历史之后,再将内容公诸于众了。

*陈希同是坦白的*

谈到对陈希同的印象,姚监复先生说,陈"是坦白的","跟我讲话是诚实的,但是对问题的认识不一定(一致)",而且"我想他也相信我。"

姚监复先生对美国之音表示,他的姐姐钟鸿曾经在北京市委宣传部工作,并且著有回忆录《半支莲》,姚是通过这样的关系,认识陈希同的。

*陈在六四期间照本宣科*

在和姚监复的对话中,陈希同表示,邓小平是六四事件的最后决策者,而他本人1989年6月30号在全国人大常委会上发表的有关六四事件的报告,以及从他口中说出的、将六四事件定性为"反革命暴乱",其实都是他按照上面交给他的稿子逐字逐句念的,他本人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碰过。

陈希同表示,六四事件假如处理得当的话,一个人都不应该死,而事实上,那天死了好几百人;他说:"作为市长,我感到难过;现在很多事情还不清楚,我相信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

*何其相似乃尔*

在和姚监复近期的对话中,陈希同还谈到了薄熙来的命运,感叹京、沪(陈良宇)、渝三个直辖市的市委书记,其遭遇"何其相似乃尔!"

新世纪出版社的出版人鲍朴星期一(5月28号)在香港通过电话接受美国之音采访的时候说,出版这类书籍,是为了给历史留下一些真实的材料。他同时表示,"但是我必须说,当事人的回忆,并不等于是一个完全真实的历史材料,这些一手材料,可以说是历史研究的起点。当事人有当事人的出发点,而同时,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盲点(blind spot)。在相关的档案没有开放之前,我认为,当事人的回忆,可以说是历史研究的最好的材料。"

*鲍朴:回忆录普遍的"盲点"*

说到"盲点",鲍朴说,每个当事人都是根据个人的经验出发的,这中间,有他看到的东西,有他看不到的东西。"比如说赵紫阳的回忆,别人在他身后背着他做的一些事情,他怎么能知道?同样地,陈希同,他位居北京,上面的一些情况他可能并不了解。"鲍朴说,所谓的"盲点",还包括当事人在讲话中、在回忆录的对谈中所做出的选择,即当事人根据各自的情况和出发点,愿不愿意完全坦承过去的经历这个因素。鲍朴说,基于这些"盲点"的存在,完全依靠第一手材料、即完全建立在当事人阐述的基础上的历史,就不乏失之偏颇的可能。鲍朴说,中西方政治人物在撰写回忆录过程中,失之偏颇的因素都同样存在。

中国问题资深研究员、目前任教于加拿大的吴国光教授在写给新世纪出版社出版的这本陈希同对话录的前言中说:"这是又一份来自一九八九年北京天安门事件直接见证人的历史呈词。本书的重要性,尽在于此,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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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自由而限权,为福利而问责:秦晖先生访谈录

  本文原载於《思想》第14期《台湾的日本症候群》。

  秦晖先生,1953年生於广西壮族自治区的首府南宁市。1966年小学毕业,进入南宁四中,成为造反派组织"毛泽东主义红卫兵"的成员。1969年初中毕业後,要求插队,在云南、贵州、广西三省交会处、属於百色地区的田林县,一待9年多。1978年考上兰州大学硕士研究生,专攻土地制度史和农民战争史,後扩及古代经济史和中外比较经济史。曾任陕西师范大学教授,现为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写有《田园诗与狂想曲》、《天平集》、《市场的昨天与今天》、《耕耘者言》、《问题与主义》、《政府与企业以外的现代化》、《经济转轨与社会公正》(与夫人金雁合着)、《传统十论》、《变革之道》等着作。1990年代以降,积极介入当代中国思想界的改革论争,率先提出"大分家中的公正"问题,力陈专制分家和民主分家之不同。晚近从"为自由而限权,为福利而问责"的角度,左右开弓,为宪政民主的渐进实现寻求出路。

  此一访谈於2008年6月28日在北京进行,由陈宜中提问。录音由刘佳?F整理,再由陈宜中编辑、校对。最後,由秦晖先生修订、确认。

  一、斯托雷平式的改革道路

  陈宜中(以下简称陈):秦先生,能否请您先谈谈1989事件後的那几年?那个时候,您怎麽看待中国的未来?

  秦晖(以下简称秦):1989年以前,我对现实应该说是比较乐观的。不管是市场经济也好,民主政治也好,这些都是我们认为应该要走的路,而且1980年代的中国也朝这些方向在走。到了1989年以後,就出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因为中国好像一下子不知道该怎麽走了。而且,当时有一种很流行、很悲观的说法,就是说改革已经完蛋了,中国会回到过去。但是当时我就觉得,中国不太可能再回到过去。

  我是研究历史的,在1989年之前我主要搞古代史,写过马其顿道路和雅典道路,就是关於走出氏族社会的两种选择。氏族社会的族长治理是一种温情脉脉的"长者政治","父权"建立在"父爱"之上。但是後来发生了危机。在雅典"长者政治"变成了"众人政治",大家的事不能家长说了算,应该大家决定。而在马其顿"长者政治"变成了"强者政治",家长开始以权谋私,奴役子弟了。前者出现了民主,而後者建立了王权,但温情脉脉的"大家庭"都已成为过去。两者都建立了私有制:雅典是小农私有,而马其顿则是托勒密式的皇家大庄园。在这个过程中王权与民主打得一塌糊涂,但很难说谁是"保守派",因为双方不都在挖"大家庭"(氏族公社)的墙角吗?

  金雁(按:秦晖的夫人)那时作的是近代史,她觉得中世纪相对於资本主义而言也是温情脉脉的,尤其是俄国。近代向市场经济过渡主要就是要解决传统农村公社的问题,但也有民主解决和专制解决的不同。专制解决的典型,就是在镇压了1905年民主运动後出现的斯托雷平改革。金雁那时也作过斯托雷平时代的研究。当然,在那个时候(1980年代)作这种研究,并不是为了拿来对照现实。1917年俄国的剧变很早就成为金雁和我共同关注的问题,而本来我们就认为,那场剧变跟斯托雷平的改革有很深的关系。

  陈:斯托雷平在1905年第一次俄国革命後所搞的经济改革,跟1989年後的中国现实有什麽关系?

  秦:1989事件一出现以後,我和金雁都有一种直观的感觉,就是说,中国改革很可能不会中止。因为,一个温情脉脉的大家庭只要脸一撕破,就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样子。1905年俄国民众本来是举着"慈父沙皇"的像上街的,没想到沙皇以"流血星期日"来回应。1905年的杜马本是沙皇抬举"忠君的农民"来制衡捣乱的市民,用"亲农民的选举法"搞出来的"农民杜马",但没想到它变成了"暴徒的杜马"。以後的俄国就再也不是过去的俄国了。1989年中国民众也是这样。过去官民有矛盾,但"父母官"与"子民"(或曰"人民政府"与"人民")总还是有层"父子"关系的面纱。共产党没想到老百姓反抗得那麽激烈,老百姓也没想到共产党会镇压得那麽血腥。一旦闹到这种地步以後,就不太可能回到过去。

  当时我们觉得,没准1989事件还会促进改革,因为有很多东西原来碍着面子是不好搞的,你真正把脸撕破了反而好搞,是吧?1989以前改革会碰到的"闯关失败"的问题(就是百姓一抱怨,改革就要刹车),到1989以後就没这种问题了:枪我都开了,还怕你抱怨?就像维特伯爵评论斯托雷平改革:那是一种"员警式改革"。但是政治体制的改革倒退,经济上又长驱直入,这样一种改革会产生什麽後果,就很难说。

  陈:您很早(1992-93年)就开始写"大分家中的公正"问题了。

  秦:其实从1990年就开始议论了。1989-91年,先是东欧,後是苏联都"剧变"了。中国将来会怎麽样,就成了大家议论的话题。当时我们还没写文章,也看不出写这些文章可以登在什麽地方。但是我们有一种直观,就是要把中国的局势,跟1905年之後俄国的局势来做比较。

  最早我们接受的关於斯托雷平改革的议论,很多是来自列宁的。他对斯托雷平改革的很多评价,非常之到位。比如说,他认为当时俄国的问题已经不是新旧制度的对立,而是"通往新制度的两条道路",就是所谓普鲁士道路和美国式道路的对立。这个说法当然不是他先说的,马斯洛夫说得比他还要早,而且普列汉诺夫也说过。但是列宁是说得最多的,而且我觉得他也是说得最透的。

  陈:您认为1989年後中国走的是普鲁士道路?

  秦:或者说,是斯托雷平式的改革道路。前面所谓的普鲁士道路或美国式道路,只是用来描述"专制分家"还是"民主分家"的两种语言符号。

  陈:斯托雷平式的改革道路,是指1992年邓小平南巡以後?

  秦:关於南巡以後的这一波改革,我们当时一个感觉就是:要对这改革持批判的态度,而不能没有原则的进行肯定。但是另一种声音也很快就出来了,那就是认为不分家更好,认为邓小平最大的问题就是把大家庭给搞掉了,甚至还认为文革时代有多好。这种新左派的舆论,我们当然也是很不同意的。

  像这样的争论,我觉得不折不扣的就是1905年以後俄国人讨论的翻版。当时有些俄国人说:斯托雷平虽然把1905年的宪政运动镇压下去了,但是他那套经济改革还是符合历史潮流的。既然斯托雷平搞市场经济,就赞成他!他不搞民主,无所谓!不搞民主可以有两种解释:一种就是说俄国根本不需要民主;另一种是说即使需要民主,这条路走下去,迟早也会有民主的。不管怎样,这些人都认为斯托雷平的搞法是对的。

  但是俄国民粹派却认为,斯托雷平根本就是倒行逆施,因为他把俄国最好的农村公社传统给颠覆掉了。如果以前有多好多好,那麽现在就给斯托雷平的改革搞得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了嘛。所以,民粹派的目标就是要回到过去,要复兴农村公社。

  当时,俄国的马克思主义者是不看好农村公社的。在这一点上,俄国的马克思主义者和现在中国左派唱的调子完全相反。俄国的左派,不管是孟什维克还是布尔什维克,从来没有说斯托雷平改革以前的沙俄有多好多好。他们从来没这麽讲过。

  陈:当时,俄国马克思主义者怎麽看斯托雷平的改革?

  秦:刚才提到的两种主张,当时的马克思主义者显然都是不能够接受的。马克思主义者是历史进步论者,按照马克思主义的传统说法,俄国在斯托雷平以前的农村公社,是属於亚细亚生产方式的,是专制主义的基础,和东方专制主义是连在一起的。马克思主义者肯定不赞成这个东西。俄国不能回到过去,但俄国也搞不了社会主义。当时只有民粹派主张在俄国搞社会主义(据说过去的农村公社就是它的土壤),与这个说法决裂成为俄国马克思主义诞生的标志,也是後来俄国马克思主义与民粹主义的分野。当时连列宁也承认,俄国的前途只能是资本主义,社会主义要在资本主义发达後才有可能。

  但是马克思主义者也不能赞成用剥夺民众的方式来走向资本主义。所以,当时有些马克思主义者说:斯托雷平的改革我们仍然要反对,因为它还不够彻底,还保留了很多俄国的旧制度。可是列宁不同意这个说法。列宁说:斯托雷平比我们都彻底,因为我们原先提出来的那些主张,斯托雷平都实现了。在斯托雷平改革以前,是俄国社会民主党提出农民要有退社的自由,农民要摆脱村社束缚,独立地走向市场。列宁还特别指出:这是当年社会民主党土地纲领的唯一内容。

  陈:列宁当时的立场是什麽?

  秦:列宁在当时的论战中,是想要为反对斯托雷平寻找理由。民粹派要反对斯托雷平改革是很容易的,因为民粹派是反对市场经济的,是主张?I卫农村公社的。那麽,马克思主义者凭什麽反对斯托雷平?马斯洛夫的理由就是,斯托雷平搞市场经济是对的,但是不够彻底。很显然,这个说法说服不了人。所以列宁才说斯托雷平比我们都彻底,怎麽能说他不彻底呢?

  事实上,这也正是我们这些持反对派立场的知识分子在1992年以後的困境。我们以前说中国应该搞市场经济,但是现在邓小平都搞了,而且搞得比我们想像的还要极端。我们从来没有设想过国有资产可以随便送人,工人想撵走就撵走,但是他都做了,那怎麽还能说他不激进?列宁当时要解决的就是这个问题。

  列宁讲,我们不主张恢复农村公社──这是我们和民粹派的不同点。但是我们也不能赞同只要瓦解了农村公社、实现私有制,怎麽搞都行──这是我们和斯托雷平不同的一点。我们也不认为斯托雷平不够激进、还想保留农村公社──这是列宁跟马斯洛夫的争论点。

  列宁说,斯托雷平代表了普鲁士道路,而我们坚持的是美国式道路。美国式道路的前景是什麽?照列宁的说法,就是搞独立农庄,也就是搞分家,就是民主的分家。他那个话讲得很清楚,说独立农庄可以解决俄国中世纪的一切问题,搞了独立农庄俄国就不会有饥荒。但是真正的问题在於:谁应该在这个过程中支付代价?实际上,就是谁把谁赶出去的问题。我认为列宁讲得很到位,他谈的其实就是"民主分家"与"专制分家"这两种选择。

  当然,在1917年以後,列宁就不再这麽讲了。

  二、当代中国的左派与右派

  陈:您能不能以俄国作为参照,更具体地说明一下1992年後中国的局势?

  秦:不管是权贵私有化还是民粹派,这两种观点我们都不能接受。但是在1992年以後,这两种观点却变成了中国的主流。

  用我的话讲,"怎样分家"的争论,比起"要不要分家"的争论更要闹得你死我活。因为第一,你原来在争论要不要分家的时候,其实双方都还是有温情脉脉的一个面纱在那里罩着。可是一旦要分家,就完全撕破脸了,而且双方的利益取向都变得非常明确。第二,如果你把家产都独霸了,然後把我们都踢出来,那我们能服气吗?虽然被踢出来了以後,我们不见得就比原来过得差,但是因为分家不公,我们还是很不满。这就是1992年後中国的写照。

  在俄国的斯托雷平时期,至少在1914年开战以前,一般老百姓的生活也不比1905年以前差。这是很明显的,也是当时反对斯托雷平的人都承认的,包括列宁也都不得不承认。但是大家的不满就是比以前要强烈得多了。

  陈:您提到,1992年以後中国有两种主流观点,一种是支持权贵私有化的右派观点,另一种是民粹左派的观点。用您的话来说,这个分歧是斯托雷平式的改革(一种"专制分家")所导致的。但您既不同意权贵私有化,也不赞同民粹左派,而主张中国走宪政民主的道路。能否请您进一步谈谈您对中国左派和右派的批评?

  秦:这个问题就涉及到很多东西,涉及到怎麽看待福利国家的问题,怎麽评价新自由主义的问题,以及怎麽评价老自由主义的很多观点的问题。

  在宪政国家,左派反对自由放任(现在的说法是"新自由主义"),右派反对福利国家,这是很自然的。因为宪政民主国家的权力来自民众授予,授予的唯一目的就是要你承担责任提供服务。要你承担更多责任保障福利,就得给你更多权力;怕你妨碍自由,就给你更少权力,就无法要求你承担更多责任。但权责对应则是两者共同的,权大责亦大,责小权亦小,这就有了二者择一的问题。

  但专制国家则不然,它的权力并非来自民众授予,也无须对民众承担责任。这就会造成权力不受限制,责任也不可追问。权力太大则民众自由少,责任太小则民众福利少,两者同时发生。这样就不存在二者择一的问题。面对权既不受限、责亦不可问的统治者,当然就应该限权与问责并行。

  面对专制国家,一方面我嫌你尽的责任不够,没有为我提供更多的服务;另外一方面我又嫌你的权力太大,老是剥夺我的自由。所以,我要限制你的权力,要追问你的责任。专制国家的问题是权力太大而责任太小,但是到了宪政时代就没有这个问题了。因为宪政时代自然而然的,权力和责任就是对应的了。左派说我要你承担那麽多的责任,所以我不能不授与你更多的权力;右派说权力太大非常危险,所以我也不指望你承担太多的责任。但是左派右派都共同不能容忍的,就是你只有权力而没有责任。实行宪政以後,这种权力和责任不对应的问题就没有了。

  陈:从这个角度来看,当代中国的左派右派都有些盲点,是吧?

  秦:我在美国曾经有过一次演讲,回答过一个人的问题。他说他不明白中国现在是左派得势还是右派得势?如果是左派得势,为什麽对劳工这麽糟糕?如果说是右派得势,为什麽很多中国人现在大批新自由主义?我说道理很简单,因为你们西方国家的左派右派,在我们中国都不可能得势。因为你们的左派老要追问政府的责任,你们的右派老要限制政府的权力,但是这种左派或右派都是中国政府不喜欢的。我们中国政府喜欢左派为它扩大权力,喜欢右派为它推卸责任。所以我觉得在中国,你得不得势,不在於你是左派还是右派,而在於你乖不乖。你作为左派,要为它扩大权力,但是不要追问它的责任;你作为右派,要为它推卸责任,但是不要限制它的权力。当然啦,最好、最乖的立场,就是既反新自由主义,又反福利国家。你反新自由主义,那我可以把自由弄得小小的;你反福利国家,那我可以把福利也弄得小小的。如此一来,人民既没有自由也没有福利,政府却可以权力最大而责任最小,这是它最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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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易中天:喜欢权谋是一种悲哀

易中天:喜欢权谋是一种悲哀


进入专题
权谋    ● 易中天  
    说老实话,知识分子的底线,首先是不昧着良心说话,比如你没有胆量和能力为那些冤死的地震孩子们讨个公道,但你不"含泪劝告"行不行?
    
    厦门大学教授易中天来加拿大进行巡回演讲,受到华人社区的热烈欢迎。我在温哥华与易先生举行了公开对谈,涉及了诸多的热点议题。现将对话发表出来,以飨读者,兼作抛砖引玉,希望引起有识者的关注。
    
    对农民起义不能评价太高
    
    丁果: 中央电视台4套百家论坛正在播放你的《先秦诸子百家争鸣》。你认为这是中国历史上思想最开放、各种学说最盛行、给中国留下经典的一个时代。这个时代又是一个纷乱割据、群雄并立的时代。是不是在这样的时代里,各类学说比较容易盛行;但在一统的时代,或者说是治世、统治比较稳固的时代,言论就会万马齐喑,就会比较平庸?
    易中天: 恕我直言,这个说法有问题。如果这个结论成立的话,就会逻辑地推出另一个结论──为了思想的解放、学术的繁荣、人类的进步,我们需要呼唤乱世,盼望乱世。这是很麻烦的。回溯整个中国史,可以看到,也不是乱世一定出思想。乱世出英雄,未必出思想。"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乱世是枪杆子说话,不是笔杆子说话的时候。只有在特殊的所谓乱世,才出思想。这个特殊的乱世就是春秋战国。
    春秋战国出思想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处于社会转型期。换句话说,这个乱带来的结果或者它的原因不是社会转型,那就白乱了。那种乱的结果就是民不聊生,是民族的灾难,没有任何意义。春秋战国,是因为社会要转型,才出现了所谓"礼坏乐崩,天下大乱"的状态,到最后完成了社会转型,这个时候才有可能出思想。因此,与其说"乱世出思想",不如说"转型出思想"。
    丁果:社会之乱,最后要产生积极意义,就必须要有社会转型作为一个大的背景。以往在历史问题上,我们赞颂黄巾起义、赞颂李自成、赞颂太平天国等,赞颂所有的所谓革命,以为他们带来时代变化。其实,这些革命都不可能带来思想、带来可以传承的学说,因为它带来的是破坏,不是社会的转型。
    易中天:农民起义代不代表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我不知道;但至少先进的生产力和先进的文化,它是不代表的。所以,我们对这事的评价不能过高。它只是给统治集团一个警钟,像你们这样官逼民反,把我们逼上梁山,大家一起完蛋。除此以外,别无意义。
    丁果:在社会转型的春秋战国时期,孔子也好,其他人也好,周游列国,推销自己的治世学说,受到礼遇和采用,则留下;稍不对劲,就拔腿走路。为什么那个时代的统治阶级有这样一种雅量?因为如果你拔腿走路,就会有一个问题——非为我所用的人,必为敌所用,理应要干掉,这是简单的逻辑。但为什么他们有这个雅量?
    易中天:因为他们是贵族,这点非常重要。从春秋到战国中期,各国的统治者至少还是贵族。真正的贵族,最重要的还不是身份、血统,还要有贵族的精神、贵族的气派。雅量就是贵族精神的重要部分。否则他就不配当一个贵族。这是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是当时社会的变革,就是由邦国制度变成帝国制度。有能的君主要来当这个兼并天下的人,无能的君主要守住自己的国家不被人家给吃了。君王们清楚地知道,靠他们个人的能力,是做不到的,兼并不成,守成也难,必须依靠人才。这些人才就是"士",所以形成养士之风。当时战国四君子,齐有孟尝,楚有春申,赵有平原,魏有信陵,每人养士三千。即使白吃白喝,也没有关系,他们要显示的就是招纳天下贤士的雅量。
    丁果:用现代的话说,统治者是拿着纳税人的钱在"养士",显示贵族精神。在邦国向帝国转换的时候,礼贤下士,可以获得人才,不被对手使用,如此才能攻守自如。但如果君王"杀士",或者"弃士",结果又会如何?
    易中天:君王杀士,或者虐待他们,那就麻烦大了,因为他会遭遇整个"士"阶层抵抗,不但不可能拿到天下,或许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保不住了,因此,他装样子也要装得客气。
    如果谋生排在了第一位,怎么可能出思想家呢?
    丁果:我们再来谈一下贵族精神。如果在春秋战国时期,君王们有这样一种贵族精神,我们在西方历史中,也可以看到类似的贵族精神。即使到了现在,在英美国家包括在加拿大,如果这个政客是纯然政客的话,大家还是看不起的。但如果政治人物被誉为"有点贵族气",人家对他的尊敬会有所提升。春秋战国时期的贵族精神,在中国的历史上是什么时候失落的?
    易中天:贵族精神是一点一点失落的,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如果硬要从逻辑上画一条线,那就是秦汉前后,也就是邦国时代与帝国时代的政治区别。邦国时代的政治是贵族政治,帝国时代的政治是官僚政治。区别在于贵族是世袭的,官僚是任命的,贵族时代的国家制度是封建制,官僚时代的国家制度是郡县制。秦汉以后,严格意义上说无贵族了,但贵族精神是有延续性的,没有了贵族不等于说就没了贵族精神,贵族精神就保留在"士"的身上。
    士是天子、诸侯、大夫、士中最下的一等贵族,而且都是世袭的。天子、诸侯、大夫三级贵族的共同特点是有领地,他们是领主,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有不动产。唯独第四等的贵族是没不动产的,只有精神了,这精神就表现在春秋战国时期的"朝秦暮楚",表现在他们蔑视权贵。孟子有句话说"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要游说一个诸侯,你先要不把他放在眼里。这是非常了不得的一件事,你一个大学毕业生到公司求职还敢蔑视老板,你敢吗?
    丁果:那就出现了一个直接的问题,如果在邦国时代,贵族精神的形成或者说"士"的形成,是依赖世袭制的,这种世袭在今天社会的氛围里面是很难了,尤其是在中国的土壤里。是不是帝国制度本身,就是扼杀"士"的贵族精神的罪魁祸首?其次,在今天的时代,也就是在大一统的时代,这种"士"的贵族精神有没有可能恢复?
    易中天:首先先回答第一个问题,帝国是不是扼杀士的贵族精神的罪魁祸首?我同意。是的。首先就是因为在帝国时代,世袭制改为任命制,贵族没有铁饭碗了。要知道在春秋的时候,"士"没有世袭的领地,但有世袭的职务,叫"世职"。有世职的就有世田,即没有领地但有土地,可以吃固定的税赋,在经济上衣食无忧。衣食无忧就可以思考问题,他不用谋生了,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条件。
    退一万步,即便没有世职、世田的这些"士",他变成"毛"了,他还有很多的"皮"(各国君主)可以依附,他有自由选择,而且"皮"还不敢怠慢他。那么他也可以有自由的思想。
    丁果:到帝国时代以后,这个条件都不存在了。
    易中天:不存在了。到科举制度以后,做官成了一个谋生手段、职业了,这个就很槽糕。如果谋生排在了第一位,思想和学问沦为敲门砖,那怎么可能出思想家呢?
    丁果:为五斗米折腰,所以假思想、假道学、假学问就盛行了。
    易中天:回答第二个问题,战国时期,虽然"毛"并不太多,但皮有很多。而且"皮"要来抢这个"毛"。到了帝国时代,"皮"只有一张,"毛"很多,有的是"毛"来依附我,我为什么要对你客客气气呢!所以帝国时代对士人、读书人的态度越来越坏。
    秦汉、哪怕到三国的时候,还能够礼贤下士,东汉末年可能是最后的好时光,才有《三国演义》写出来被所有人津津乐道的"三顾茅庐",那种遗风到科举制度以后就没了。所有的读书人都不再有独立人格。你是我的考生,你乖乖来考试,考不上你就没有了。
    结果是什么呢!是宋代以前的宰相上朝时是可以坐下来的,在秦汉叫"三公坐而论道"。宋以后是站着了。到了明代朱元璋这一朝,是脱了裤子出去打屁股的,可谓斯文扫地了。
    
    知识分子最好能争取经济独立
    
    丁果:我们今天不是帝国,但谁也不否认我们是大一统的国家,我们也不再期待中国分成六七块,变成邦国,来重现春秋这个时代的机制氛围,重现百家学说争鸣。那么,在现代的社会条件下,那一段历史的辉煌在今天有没有重现的可能性?如果要重现,条件在哪里?那个条件是否在于现代的"士大夫",即知识分子本身?
    我在日本和加拿大生活多年,他们有知识分子独立生存的空间。比如日本的东京大学,是一个相当独立的学术机构,校园变成了一个统一帝国中相对独立的"小邦国",知识分子可以不看政府的脸色,但拿着高薪,因为他是通过学术机制来拿高薪的,而政府也容忍其存在。
    易中天:从逻辑上讲,帝国时代和邦国时代的共同特点是政权天授、君权天授(因为中国没有上帝,因而不是神授,是天授)。而民国、共和国,至少在理论上讲是民授,纳税人说了算。我们现在必须反复强调政府是由纳税人供养的。
    有了这个观念以后,我们可以做到第二步,就是学术机构的完全自治。贺卫方先生有个观点,就是大学应该是"学者共和国",这是对的,大学就应该是自治的共和国。西方比如美国,好大学是私立大学,政府本来就没资格管,也没钱管。西方捐资办学的机构也都有一个很好的共识,就是我是出钱的,事我是不能管的,董事会任命的校长,学校怎么治,让校长去治,学生或教师不满意可以弹劾罢免校长,中国还没有这套机制。中国教育当局提出大学去行政化,如果真能实现的话,应该说还有一线希望。国家要建立这么一个观念:给这个学校行政拨款,拨教育经费,这是纳税人的要求,纳税人要求钱这么花。
    第二条就是,政府拨的钱要交给大学自己去用,不能再管。
    第三条就是,对每个知识分子而言,最重要的是自己保持独立。知识分子应该建立一个观念:我在大学里面领一份工资,或我在研究所里领一份工资,不是谁的恩赐,是我的劳动所得。这个钱不是当局给我的,是纳税人给的。中国大部分人,仍然没有这个观念。
    丁果:中国连顶尖的知识分子都没有这个观念,我们要提倡这个观念,权为民所赋,知识分子的独立基础,正在于此,纳税人的概念,在西方是最普遍的常识。回到帝国时代,统治者没有需要了,自然就冷落了"士大夫"。
    易中天:岂止是冷落,是要割小弟弟的,司马迁的小弟弟不就被割掉了。自从汉武帝割了司马迁的小弟弟之后,士大夫知识分子的精神小弟弟也就被割掉了。
    丁果:小弟弟割掉后,也就割掉了秉笔直书历史的优秀传统。你在讲诸子百家时,谈到法家是讲制度的,如果大家在观念上认同学术机构要为纳税人负责,那么在机制上,党委是不是应该在大学撤除?
    易中天:不在于撤不撤除党委,在于党委在大学干什么。他干他该干的事情,不撤也可以,比如他干党建啊,发展党员啊,过组织生活啊,都很应该。
    丁果:就是不应该干预学术的权力?
    易中天:当然不应该干预学术,哪怕党委书记是学者,那他参加学术活动的时候,他的身份也只是学者,不能是书记。他在学术共同体里也只有一票,平等的一票。
    丁果:把话题回到诸子百家,在当年的学术争鸣中,个人和体制的关系到底应该怎样处理、平衡?
    易中天:我知道你更想从制度上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但制度问题,老实说我无能为力。我更多的想谈个人。刚才讲,我领这个工资,或者我拿这个课题,这不是谁的恩赐,这是我的劳动所得,我理直气壮地拿。如果硬要感谢,我感谢纳税人,我对纳税人负责,我不对直接给我钱的机构负责。你能不能建立这个观念?作为个人,能不能守住一个底线?就是绝不奉承、绝不说违心的话。
    我不要求知识分子充当社会的良知与良心,为国计民生奔走相告,大搞维权,帮民工讨工资,这不是知识分子干的活。说老实话,做知识分子的底线,只要能做到不昧着良心说话,比如你没有胆量和能力为那些冤死的地震孩子们讨个公道,但你不"含泪劝告"行不行?不摇尾巴行不行?你至少可以不说话,不要有关方面拿出个什么东西来,你就一片欢呼,然后就引经据典地证明决策是多么英明伟大正确。
    丁果:谁都知道,知识分子要有骨气,要有节气,但在经济不独立的前提下,谈什么骨气?恐怕连保持沉默的权利都会放弃。
    易中天:这是我要谈的第三点,知识分子最好能争取经济独立。李泽厚跟我讲到一个问题,就是中国知识分子学者被收买的问题。我说你不能要求别人都像你这样道德高尚,不为五斗米折腰,我主张的是即使你要收买,你也买不起。我现在就可以拒绝20万出场费的一堂课,我不缺钱。
    如果中国只能出一个韩寒,我们这个民族也太可悲了吧!
    丁果:你是已经有话语权的人,背后有舆论的支持、书迷的支持,但年轻人怎么办,大学里的年轻知识分子,如果他们不在乎评级,不在乎拿到项目,如何能够崛起?
    易中天:问题是他要干什么。如果他只是想自由地表达自己的观点,那现在没问题,因为有网站、有博客了,不需要权威机构给你一个头衔。韩寒不就没有这些吗?他的影响力比我还大。
    丁果:但韩寒只有一个,不是谁都可以做到韩寒的水平。
    易中天:就他这样资质的人应该不只一个。如果中国只能出一个韩寒,我们这个民族也太可悲了吧!不是出不来,而是其他人不愿意当。如果你是为了谋生,那是另外一回事,就不要再来呼吁什么自由知识分子。
    丁果:能不能说韩寒是网络时代的贵族?
    易中天:他不是贵族,他是一个说皇帝没穿衣服的孩子。一个小孩说皇帝没穿衣服,这不需要贵族精神,是个小孩就可以说出来的。韩寒的特点,只是他的直觉直通人类共识。用我的话来定义,就是普遍适用的价值,共同价值。比如孟子讲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就是人类共识。
    丁果:社会转型的时候比较容易出思想,但中国不可能再现过去春秋战国的历史,如何能让中国学术思想独立、士大夫知识分子精神光大起来,除了回归宪法以外,还有什么其他的路?
    易中天:春秋战国是中国社会的转型期,现在也是中国社会的转型期,春秋时代面临中国向何处去,现在也面临中国向何处去,所以才有你这一问。但春秋战国没任何可供参考的模式道路榜样,只能大家来讨论。现在则不同,有诸多模式可供参考。
    我赞成李厚泽先生的观点,中国不是向何处去,而是不向何处去,那么把所有不(NO)都弄清楚了,余下的可能正是出路。现在要制止一些显而易见是违反基本人权的事情,比方说不再允许暴力拆迁。一点点去做,自然会水到渠成。当然,诸如言论自由,新闻自由、这都不是方案,而是基本条件。
    丁果:跟你聊天,觉得你从根底上,还是对中国人的民族性格是悲观的,不是吗?
    易中天:我不否认,说我悲观是有道理的,我真的对中国知识界极其悲观,他们都已经形成本能了。你就做一个实验,来开一群什么什么人文社会科学大会,来一个领导,你去看一看他们的脸上,有几个人不露出谄媚的笑。我不要求别人怎样,但我自己坚持该说什么,该不说什么。其实,只要有一个人坚持,就会有十个人坚持。有十个人坚持,就会有一百个人坚持。只要你能够坚持下去。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是因为很多人都说,"唉,坚持有什么用呢",他不坚持,结果是大家都不坚持
    丁果:最后一个问题,当年你"品三国",但现在播放的诸子百家,跟"品三国"形成的旋风不可比,原因何在?
    易中天:哈哈,原因是大家都喜欢权谋呗。这是一种悲哀。
    
    (本文经易中天先生审阅,发表时有删节)
    来源: 南方人物周刊
    
   进入专题: 权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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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之音 | 中国在两藏人自焚后加强控制

来自中国统治下的西藏的报导说,在两名男子星期天下午自焚之后,中国军队对拉萨的社会生活进行了严密的控制。这是在戒备森严的拉萨首次发生这类事件。

报导说,一名19岁的男性抗议者在大昭寺外当场死亡,另一人目前仍在医院里。

消息人士星期一告诉美国之音藏语组,自从发生自焚事件以来,数目不详的一些人遭到逮捕。与此同时,中国当局在寻求控制反政府自焚抗议不会蔓延。在过去14个月里,这些抗议震动了中国西南部的藏区和相邻的西藏自治区,佛教僧侣、尼姑和他们的支持者要求自由并呼吁允许流亡海外的精神领袖达赖喇嘛返回西藏。

目击者说,星期天的自焚事件发生几分钟之后,消防设备就抵达了现场。这凸显了拉萨居民所形容的拉萨的紧张气氛。纽约时报也报导了拉萨的"一触即发的局势"。

西藏的消息来源还告诉美国之音,现场目击者为最近这次抗议拍摄了照片。但是他们说,这些照片传不出来,因为中国当局立即切断了与外界联系的信息渠道。

自从2011年3月以来,至少有37名藏人自焚。

中国表示,自焚煽起分裂主义情绪,得到国外的指导。然而,达赖喇嘛的代表说,进行自焚的藏人是因为他们不能继续生活在中国的统治之下而决意这样做的。他们还指责中国用分裂主义作借口,对西藏的文化和宗教进行更严厉的镇压。

星期天的抗议是自从2008年的起义以来,在拉萨发生的反抗当局的最激烈的行动。中国安全部队把整个城市长期封锁起来。

在此之前,中国当局采取了新措施,禁止藏传佛教徒,包括在职的和前政府官员、学生和党员在从5月21日开始的释迦圣月期间从事宗教活动,释迦圣月纪念佛陀的出生、觉悟和圆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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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永元:领导有时候就是比我们想象的笨

崔永元觉得挑刺是一个公民的基本特征,用挑刺的方式促进社会更美好。崔永元认为自己其实也是一个喜欢挑刺的人,并希望社会上爱挑刺的人再多一点。"作为一名公民怎么体现个人素质?就是看挑刺的频次和准确度,挑的真是刺就是了不起的公民"

原文链接:人民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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