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明的核心价值是“和”字吗？
各大网站近期刊登的文章《高规格纪念孔子背后的执政理念动向》，看了让人觉得新鲜。其中介绍当代大儒蒋庆先生思想精髓的的一段话，更令笔者唏嘘不已。为和网友共享，摘录如下：“当代儒家学者蒋庆曾言天道(超越神圣合法性)、地道(历史文化合法性)与人道(人心民意合法性)的‘三重合法性’来解决‘人心向背’的问题，其实这或多或少地吻合了习近平此次的尊孔崇儒之举，无论是从党，还是国家，抑或国际层面来看，传统的孔子及儒家文化都是丰富治国理念、振兴民族，构建世界和谐、共同发展的知识源泉。‘思想的力量不在于造成‘文明冲突’，而在于让人们找到不同价值之间的最大公约数，实现文明之间的‘永久和平’。当‘西方中心主义’‘历史终结论’席卷世界，在各地造成种种流血和冲突，染红了世界版图之时，儒家‘以和为贵’的思想尤为可贵，儒家的世界意义也就凸现了出来。”
虽然感觉新鲜，笔者仍有三个疑问：其一，儒家学说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历代统治者都试图用其“天道、地道、人道”思想解决“人心向背”问题，但终于徒劳，人心背离依然让一个一个王朝覆灭，为什么？其二，“和为贵”一直是儒学的核心理念。而几乎中国的所有皇帝都奉儒学为国学。但皇帝们的朝廷和国家真的“和”了吗？恐怕是“斗”得血风腥雨，六亲不认吧？一种“思想的力量”如果连自己的朝廷、自己的国家都“和”不了，它又有什么超常的魔力，能消除人类文明之间的冲突，促成它们之间的和平呢？其三，“染红世界版图”的流血冲突，难道真是“西方中心主义”造成的吗？
三个疑问，令笔者油然想起了2008年在北京举行的奥运会开幕式。笔者当时为此专写了一篇小文，题为《面子撑足了，但不要忘记里子》，其中就谈到了儒学中的“和”字。现转录于此，以博网友一笑。
“面子”撑足了，但不要忘记“里子”
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以恢宏壮丽的气势，别出心裁的创意，如梦如幻的辉煌，把老外们惊呆了，震傻了，也把中国人的面子撑足了。把中国人面子撑足的“支架”，当然是中华民族五千年那神秘、深邃得不可思议的传统文化。我这里要说的是：有“面子”就必然有“里子”，而“里子”和“面子”往往根本不是一回事。百年来中国申奥梦想成真，展示了中华民族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强势地位，在这样可喜可贺的大事上把中国人的面子做足撑足，无可厚非，理所当然。问题是，当国人们陶醉于“面子”的光鲜时，千万不要忘记我们还有一张不怎么光鲜的“里子”。
比如，开幕式上活字印刷术字模中，那个用机械力量一秒种之内就把23公斤的字模推到4.5米高而组成的“和”字，就是中国人面子上很关键的一个部位。“和为贵”，廉颇和蔺相如“将相和”的故事从战国时代就一路流传了下来；“和气生财”，“家和万事兴”，委实是中国传统道德文化中的最优，也被无数史例证实着。然而，这“和”字的“面子”下面，紧贴着一张“里子”，这“里子”有一个不雅的绰号，叫做“窝里斗”，与“和”字的本义正好相反。
中国人的“窝里斗”，当然不是止于一群芸芸众生为生存中的蝇头小利争来斗去，那是小儿科，根本不足配称为中国人的“里子”；中国人“窝里斗”举世闻名的地方，当属为“权力”尤其是最高政治权力展开的那类你死我活的“斗”，不共戴天的“斗”，鱼死网破的“斗”。翻开中国的“二十五史”，哪一页不写满了为君权而斗、为皇位而斗？那鲜血淋漓的手足相残、父子反目，那惨不忍睹的君臣争权、诸侯夺位，只要“一统天下”的“君权”或“皇权”归属不搞定，哪一次不是杀得血流成河、尸骨如山，斗得天昏地暗、民不聊生？当代自诩“马克思加秦始皇”的毛泽东说得更加直白：八亿人民，不斗行吗？于是就有了斗胡风，斗右派，斗彭德怀，斗刘少奇，斗地富反坏右，斗走资派，直斗得人人自危，日月无光。借问，当年八亿人民除了婴儿哪一个没有被人斗过或斗过别人？而“斗”得不亦乐乎的各方目标却惊人地一致：将管理天下的“公权”攫为私有。可叹，这类窝里斗的自私、血腥和残忍虽不为人所齿，却真真实实地主宰着中国历史的兴亡，社会的进退，人民的生死，所以它便做了中国或中国人的“里子”，而诸如“和为贵”、“仁爱”、“忠孝”之类的中华传统美德，因在推动中国历史的作用上和这“里子”相比相形见绌，便带着自己的“光鲜”一面去撑中国人的脸面了。
有人会说，为权力的“窝里斗”，中国有，外国也有。当然正确。但像中国这样斗得如此专致，如此惨烈，如此悠久，在外国恐怕不多见吧？让人汗颜的是，外国人毕竟比泱泱中华先想出了消除这“窝里斗”的办法。这个办法一叫“民主”，二叫“共和”。所谓“民主”，就是把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管理天下的公权全部归还给全体人民，任何个人、阶级、政党、社会利益集团不得攫为已有；所谓“共和”，就是实现上一条的具体路径，即由两个以上的政党或政治集团通过竞选上台代理全体公民执政。这些政党或政治集团可以为争夺执政地位进行“互斗”，但必须在同一部宪法约束下依法“斗”，和平地“斗”，文明地“斗”，为谁的施政纲领更符合全体公民利益这个惟一的政治目标“斗”，而“斗”的结果，即由谁执政，则由全体公民通过选举定夺。
中国人不笨，也不乏上进之心，这“民主”，这“共和”，早在一个世纪前就开始学习，模仿了。可依然让人汗颜，一百年过去了，这在世界现代化历史进程中越来越“光鲜”的“民主、共和”，只被中国人拿来做了“面子”，那“里子”呢？似乎依旧。为争夺权力而进行的窝里斗，为独霸权力而产生的专制，如同一出久不落幕的活剧，在上个世纪的中国仍然上演得活灵活现，“如火如荼”，在本世纪也仍然没有离我们而去。
北京奥运开幕式上活体印刷字模组成的那个“和”字，对中国来说，向来是美德，是理想，更是面子。古代如此，当代也如此。比如我们的“国号”已经“共和”了半个多世纪，如今还有更为出彩的“和谐社会”的口号。然而，倘若这“共和”、“和谐”仍然是中国人为给自己“长脸”的一块面子，而这面子下面的里子仍然是为权力的窝里斗或者叫着“专制”，恐怕我们为这“面子”的陶醉会随时冷不防挨上一记响亮的耳光。因此，什么时候中国人不是只顾要面子，或者不再为这“面子”的光鲜无休止地的陶醉下去，而是下决心把这“面子”下面的“里子”彻底换掉，使“里子”和“面子”一致起来，到那时，才是国家之幸甚，民族之幸甚，中国人民之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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