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wd: 见微知著：从一件小事看中国的制度性全民腐败

德国《欧华导报》2017年12月号刊登了《德国的中国厨师荒面面观》。今将此文转发上网。

编者按

见微可以知著。从一件中德社会交往的寻常事务，可以窥看出中国社会的腐败和荒谬到了怎样的恶劣程度。本来是一件两国互利，官民互惠的双赢好事，经过"办假证、走后门、雁过拔毛，官商勾结"的层层盘剥，竟搞到德国官方莫名其妙，中国厨师望而却步，华侨老板徒唤奈何的尴尬境地。中国的贪污腐败，不仅是官场腐败，也是制度性腐败和全民腐败。光抓几个大老虎，还远远治理不了这样的制度性全民腐败，必须有更加峻急彻底的猛药处方，实现民主法治，才能根绝贪腐恶政。

           《欧华导报》 责任编辑 彭小明

德国的中国"厨师荒"面面观

德国欧华导报 记者

近年来，在德国的中文报刊上多次报道了德国中餐业的"厨师荒"问题，这个问题并没有解决，荒情仍然严峻。为了搞清楚"厨师荒"问题的来龙去脉，德国《欧华导报》记者（以下简称记）采访了对"厨师荒"问题比较了解、并且接触过很多在德国中餐馆打工的中国厨师的专家张先生（以下简称张）。采访记录如下：

记：请简单解释一下，什么是"厨师荒"？

张：德国中餐业需要每年从中国聘请约1700位劳务厨师，每位厨师可以在德国工作4年，合计起来德国中餐业同时一共需要6000多位劳务厨师。但是最近4年来，获得劳务签证来德工作的中国劳务厨师每年只有600人左右，2015年是547人。供需之间有一个巨大的缺口，就发生了"厨师荒"。

记：中国有几百万厨师，为什么每年只有600人左右获得劳务签证来德工作？

张：1997年10月，中国外经贸部对外经济合作司与德国联邦劳工部下设的ZAV（劳工中介中心）签订了一个协定，双方确认25家经营公司（后来10多家公司因为违规造假而被取消资格）专事审定赴德劳务厨师的资格并负责办理厨师赴德签证的申请。此协定从1998年1月1日起实行，由于中方的机构变化，目前中方的负责机构是商务部下属的中国对外承包商会。根据协定，来德工作的厨师要有3年厨师学校（或职业专科学校餐饮、烹饪等专业）的学历（具有毕业证书），并在毕业后工作2年才具备申请赴德劳务厨师的条件。按照德国使馆公布的规定，原本并没有外语要求，因为其他欧洲国家来的厨师多少都会一点英语，但是中国厨师却普遍缺乏外语基础。历年发生纠纷时，官方就难以处理。因此按照法律所说的"必要文件（厨师证、健康证、入境医疗保险共12项）"中，额外增加了必须"具备英语或德语知识"的一张考试合格证书。中国的这些负责派遣厨师的经营公司均是国有企业，它们没有厨师可外派，而是要通过中介公司或中介人（有时甚至经过多重中介）提供劳务厨师。经营公司原本应该负责审核赴德劳务厨师的资格，但实际上大部分经营公司没有审核，它们只是在中介人提供的证书文件上加盖公章并向每位申请者收费约2.5万元人民币。最后经过对外承包商会确认并收费后，厨师才能到德国驻华使领馆提交签证申请。

绝大多数中国厨师都没有上过厨师学校（或职业专科学校餐饮、烹饪等专业），为了能把他们派遣到德国来，中介公司就花钱购买假证书。

记：听说德国驻华使领馆查处了多起厨师学历造假的事件，有此教训，现在还有"造假"的事情吗？

张："造假"分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找假证贩子购买假证书，这样花钱不多，但是很容易查出证书是假的。第二种情况是找厨师学校（或设有餐饮、烹饪等专业的职业专科学校）教务处的负责干部，出高价购买毕业证书。这样的"造假"一般说来德国驻华使领馆是查不出来的。因为学历虽然是假的，但证书却是"真"的。

此外，绝大多数中国厨师不会英语或德语，中介公司必须为他们购买英语或德语考试合格的证书。有的中国厨师只有小学文化程度，还要为他们购买初中毕业证书。经过中介、经营公司等各方面的收费（中介的收费当然包括购买各种假证件的费用），一个厨师为了赴德往往要花费6万甚至高达11万人民币的费用。在办理出国手续的过程中往往还有行贿受贿、腐败横生等问题。高额的费用使很多中国厨师不愿意赴德工作。

记：这种情况长期以来一直存在，为什么最近几年才爆发"厨师荒"呢？

张：有两个原因，先谈第一个原因。在2008年，欧元对人民币的汇率是1欧元兑换大约10元（最高达到11元）人民币；现在的汇率是1欧元兑换7元多人民币。另一方面，中国国内厨师的工资在不断地增长，10年后月薪大约可以增加将近一倍。到德国来当厨师与在国内当厨师相比，现在的经济收益比2008年下降了不少，所以愿意来德国当厨师的人数减少了。我认识一位湖北籍的厨师周师傅，2007年到2014年在德国打工当厨师。2012年他干起了中介劳务厨师的业务，他的第一批目标是在湖北老家当厨师的他的师兄弟们。他的一位师兄许师傅就是其中之一。许师傅当时在湖北一家餐馆当大厨，月薪5000多元人民币。周师傅对他说："我在德国当厨师，赚钱比国内多得多，你也来吧。刚来时每月净收入800欧元（所有的税费由老板缴纳，老板免费提供食宿），以后每过一年每月增加100欧元。每年有带薪的休假，如不休假，则支付相应的工资。年终还可以退税，每年可以退税1500欧元。"至于欧元对人民币的汇率，周师傅说的是自己刚来德国时的汇率：1欧元兑换10元人民币。许师傅只需交给周师傅6万元人民币，周师傅负责办理一切手续，包括购买赴德的飞机票。许师傅只须在签证时到德国驻华大使馆面谈一次就可以得到劳务签证，然后坐上飞机来德国。许师傅算一下账，觉得还划算，就同意了。周师傅收了6万元，缴给经营公司2.5万元，办各种手续及"造假"要花不少钱。其中包括托人拉关系，找湖北某职业专科学校教务处主任，以3000元的价格购买一张职业专科学校烹饪专业的毕业证书。凭此证书许师傅蒙混过关，顺利来到德国。周师傅可以赚到大约1万元。许师傅来到德国以后发现，1欧元不是兑换10元人民币，而是兑换7元人民币。退税要工作一年以后才能办理，每年退税1500欧元完全是夸大其词。这经济账一算，许师傅觉得有点不划算。加上在德国生活不习惯，语言不通，孤独寂寞感很难熬。他只干了几个月，就宁可让6万元钱白付，毅然决然回国了。

记：你说的这个原因使愿意来德国当劳务厨师的人数减少，但是不至于从每年1700人下降到500多人吧。

张：是的，即便在汇率达到高峰的2008年，那时候愿意来德国当劳务厨师的人比现在多，但是人数从来没有达到每年1700人。那时候不发生"厨师荒"还有第二个原因。当时有很多中国厨师想到德国来打工，他们不办理劳务签证，而是经过合法或非法的渠道进入德国，入境以后他们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编造各种各样的理由去报政治庇护。还有一些劳务厨师，在德工作4年期满以后不想回国，也隐瞒真实身份走这条路。这两类假政治难民都被德国联邦移民与难民局拒绝。拒绝以后本该遣送回国。但是他们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把自己的中国护照藏了起来，中国政府以无法证明这些人是中国公民为理由拒绝接纳这些人。德国政府只得让这些人以容忍居留的名义寄宿在德国难民营里，以法律规定，不许外出打工。但是这些中国的容忍难民暗中都到中国餐馆去打黑工。这些打黑工的中国"难民"实际上填补了德国中餐业厨师供需之间的缺口，部分缓解了"厨师荒"。

上面提到的那个周师傅，就是在2007年办理了劳务签证从湖北到德国来的劳务厨师。2011年，4年工作期满，他隐瞒了真实身份去报政治庇护，得到容忍身份以后在中餐馆打黑工。2012年，他在打黑工的同时，兼营中介劳务厨师的业务。

从2012年起，情况发生了变化。劳务厨师到达德国，在注册登记的时候要留指纹（以前不留指纹）。这样就堵死了劳务厨师在4年工作期满后去报政治庇护的路。

大约十年前开始，中国公安部陆续派出警官到德国来，（一般都是深懂福建、浙江、湖北或东北方言的公安干部）协助德国政府调查中国容忍居留难民的真实身份。一旦查明了真实身份，马上就强制遣返。我认识好几个在德国中餐馆打黑工的难民，在2012 - 2014年期间陆续被查出真实身份，被遣返回国。上文提到的那个周师傅，在2014年被查出真实身份，已遣返回国。失去了这些打黑工的难民厨师，德国中餐业的"厨师荒"就爆发了。

记：是否可能解决"厨师荒"问题？怎样解决？

张：不对国内现有的制度（办假证、走后门、雁过拔毛，官商勾结）作根本性的改革就不可能解决，而多年来一直改革无望。这是实话实说。

记：面对目前无法解决的"厨师荒"，德国中餐业的业主应该怎么办？

张：中餐馆的老板，如果自己能当厨师，餐馆当然可以开下去，至少可以维持一个小规模的中餐馆。如果自己不能当厨师，必须聘请厨师，如果能聘请到赴德的劳务厨师，那当然很好。如果聘请不到劳务厨师，千万不要打算出高价从别的中餐馆挖一个厨师过来。挖墙脚表面上已是损人利己的勾当，实际上更是害人又害己的下下策。如果这样做，必定会惹出麻烦，甚至惹上官司。老板自己不能当厨师，又聘请不到劳务厨师，如果老板还想开中餐馆，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去学烹调技艺。如果老板自己没有厨技，既不想从头学起，又聘请不到劳务厨师，我的建议是：尽快转行。这也是大实话。

记：谢谢你接受本报的采访并作出详尽的回答。

张：不谢。一家之言，仅供参考。（德文依据参看互联网联邦德国驻中国使领馆文件：VISUM FÜR CHINESISCHE SPEZIALITÄTENKÖC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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