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今天的青年人来说,“新青年学会”是一个陌生的名称,但是对于中国互联网资深的活跃网民来说,这五个字见证了当局对自由思想的一次 严酷扼杀。2000年,几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在北京组建“新青年学会”,讨论当下政治民生问题,却被当局视为异己颠覆力量,精心布局,逮捕多人,经过卧 底、告密、变节、伪证等一系列戏剧化手段,2003年以“颠覆国家政权罪”判处徐伟、靳海科有期徒刑10年,杨子立、张宏海有期徒刑8年,四人也由此被称 为“新青年四君子”。
2009年3月,“四君子”之一杨子立出狱,开始了他的新生活。经历了八年的牢狱之灾,杨子立仍然保持着他温和、宽厚的本性,甚至对于当年以伪证出 卖他的同案人,也不愿意恶语相向。他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社会底层弱势群体之上。在“北京共识”、“中国模式”一度甚嚣尘上的时候,他和同事们眼光向下, 扎根基层,从农民工的医疗保障到子女教育,尽其所能地以自己的才智,为这个社会打造真正坚固的基石。
RFI:您当年因为“新青年学会”事件入狱,服刑期满出狱之后到今天已经三年多了,目前生活状态是否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杨子立:如果从生活角度来说,也可以说是恢复正常,毕竟我有了工作,有了新的家庭,有了自己的孩子。但是要说恢复到入狱前的状态,我觉得远远不够, 甚至这一辈子都不太可能了。毕竟时光在流逝,(新青年学会事发)当时我还不到三十岁,现在虽然仍是壮年,但在监狱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跟社会脱节很久,尤其 在精神上遭受很多折磨和压抑,出狱之后一直处于缓慢的恢复状态,还远远没有回复到原来活跃、乐观、积极向上的状态。
我看到有媒体采访我的前妻或朋友时,提到对我以前的印象是“infectious optimism”(具有感染力的乐观主义)。的确,那时的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面临什么样的困难都很乐观。现在这种乐观的情绪就很少了。另外可以感觉到, 自己对于整个社会的变化感觉不是那么敏捷,反应不是那么快,对社会关注的敏感度下降了。
当然,因为遭受了这些挫折,也使我更加坚持固有的一些信念,比如对自由民主的坚持,这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政治信仰,可以说变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RFI:在这八年中,生活状态怎么样?有没有读书学习的机会?
杨子立:说实话,在监狱里还是有学习机会的。这八年里,我在看守所待了三年,看守所的学习条件比监狱要差,因为很难买到学习用的书籍。只有在很特殊 的情况下,比如碰到某些热心的警察,他可能会帮你一两次。这种条件下,我曾买过一些哲学、历史学和外语书,这些书籍能够让我暂时忘记身处监狱的痛苦,通过 自学来提高自身的文化素养。
但所有这些都需要一个基础,就是我对未来要有一个比较好的预期。刚到看守所和监狱的时候,我的整个精神状态还是比较积极向上的,尽管我知道自己很难 得到假释或减刑。所以,得到这些学习材料之后,我还是能很快投入进去。在这一期间,我对一些问题比如西方哲学史有了比较系统的了解,英语和日语学习也坚持 下来,对今天的工作也很有用。
但是在我服刑的最后两年,由于当时的妻子出国,和我联系很少。最重要的联系渠道被切断,导致我的精神状态很差,甚至一度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在这种情况下,就没有办法再坚持学习。
幸运的是,出狱后重新接触社会,我遇到很多好心人。在我的朋友和现在妻子的鼓励、支持下,我又重新开始阅读、学习、思考。
RFI:现在回头看“新青年学会”事件,您作为“新青年四君子”之一,如何看待背叛您的人,比如当年的范二军和李宇宙?
杨子立:我认为,所谓的背叛,并不仅仅针对我们,而是背叛了他们自己做人的基本原则。我们当年的这些青年之所以能够聚合在一起,是因为大家都怀着一个纯真的目标:希望能为我们的国家、尤其是底层弱势群体比如农民兄弟,做一点事情。
范二军当年受到了秘密警察的威胁,由于他的软弱,在一些虚假的证词上签了字,这种伪证词导致我们两位同道被判重刑(注:徐伟、靳海科被判十年有期徒刑),而整个案子之所以受官方重视,也和他的证词有很大关系。
但实际上,范二军的观点当时就和我们其他人有很大区别,他当时就是政治辅导员,专门做学生的思想政治工作,要求学生爱党爱国,但这并没有妨碍我们当 初共同成立一个学会,而且他当初还是最初五个发起人之一(五人中有四人是中共党员),所以我从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团体会被中共看成政治反对派团体,并加以严 厉镇压。
我后来和范二军见过面,他也谈到了自己受胁迫的情形。他的行为是一种懦弱的表现,在当时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时隔多年之后,我没有听到他公开向我 们道歉,也没有听到忏悔的声音。在2011年,徐伟、靳海科服刑十年期满出狱的时候,本来我约好范二军一起去迎接他们,但他由于胆怯,推说有事临时退缩, 而且再也联系不上了。这种胆怯一直延续到现在,就是一个难以原谅的错误了。
至于另外一个卧底的学生李宇宙,我认为他是一个时代的悲剧。他一开始受到秘密警察的诱惑,在警察的授意下做出虚假报告,成为我们被捕判刑的证据。但 李宇宙毕竟是一个学生,自己也没有预料到后果会如此严重,所以看到我们被分别判处八年到十年的刑期后,他良心发现,在网上写了很多匿名文章为我们呼吁。被 察觉后,他逃亡到泰国。我们的律师以及我前妻曾经找到他,希望他做出澄清,他也写出了新的证词,说明了自己的卧底身份,并且承认当年报告中对我们不利的很 多证词是虚假的。他还接受了《华盛顿邮报》的采访,把整个新青年学会事件的过程做了披露。由于这些行为妨碍到中国政府的利益,所以中国一直想把他遣返回 国,在中方压力下,李宇宙一直被关押在泰国的移民局监狱里。对于李宇宙的行为,我觉得是一个青年当时受到蛊惑,做了一些错事,但毕竟有悔改表现,社会应该 容纳他。
RFI:范二军后来改名范景刚,参与创办乌有之乡,这成为中国毛左思想大本营之一,昔日同道经过一场变乱后分道扬镳。今天的一个现象是,要求自由民主的声音和要求回到毛时代的声音同时高涨,您怎么看这种现象?
杨子立:我觉得要求回到毛时代的人,很可能对自由民主的理论并不清楚。以范二军为例,他只是接受了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这样最传统的教育。这些人对西 方经典理论并不了解,但对于社会现实又存在很多不满。我可以理解他们想要回归毛泽东时代的情结,但是他们缺乏现代理念,头脑不太清楚。
就范二军本人来说,事实上他能脱离官方体系,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他当年良知未泯的结果,因为当初作伪证之后,他在北航党委中的地位上升了,但是到了 2003年新青年案二审时,他要求出庭澄清当初的伪证,北航党委不让他去,但他没有听从还是坚持去了。在这一点上我还是比较赞赏的。但这件事让党委认为他 是个不听话的人,把他踢出门外,这样他才流落到民间,和左派一起创办了乌有之乡网站,并主导着网站的运作。
RFI:您现在作为传知行社会经济研究所的研究员,目前正在进行什么研究工作?
杨子立:我现在进行的是关于农民工社会权利的研究,主要是两方面,一是医疗保障,二是子女教育。
之所以选择农民工的社会权利,是因为总体来说,现阶段农民工还是一个被社会所排斥的阶层。他们虽然在城市里生活,但并不拥有市民的社会权利,更不要说政治权利。他们的农业户口定义了自己的身份,在法理上还是农民,但实际上很多人出来做工之后,就难以再回到原来的土地上。
以我自己为例,我家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都属于广义上的农民工。所谓广义上的农民工,就是进城自谋职业做小生意。但无论他们在什么地方,都很难融 入当地社会。比如我的一个妹妹在河北任丘已经生活了大约十年,但从没有期望能够成为任丘市民,虽然这十年来一直住在同一个地方,周围邻居都很熟悉,但仍然 面临着有朝一日被迫回到家乡的前景。
中国正在面临一个城市化进程,大量人口由农村流向城市,但是真正能够扎根下来的,只是极少数精英,绝大部分人在城市里出卖青春,等到自己老了,还得回到乡村。但令人担心的是他们的孩子,因为这些孩子已经很难再回到农村去从事农业。这些问题怎么解决?我没有看到好的前景。
虽然政府也在采取对策,但目前看来还是把农民工 --您收到此邮件是因为您订阅了 Google 网上论坛的“参考消息(G4G)”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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