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

楊光（大陸）：習式外交： 告別韜光養晦，轉入「全球治理」？

 

鄧小平的外交遺囑：韜光養晦

 

　　韜光養晦是鄧小平的外交遺囑。之所以說是遺囑，是因為鄧是在安排自己「退休」以至身後事的兩個特殊場合說那番話的。第一次是一九八九年九月四日，離震驚世界的「六四」慘案剛好三個月，鄧小平在家裡召見江澤民、李鵬、喬石等全體政治局常委和楊尚昆、萬里共八人，向他們表達了辭去軍委主席職務的意思並交待其內外政策，鄧說：「對於國際局勢，概括起來就是三句話：第一句話，冷靜觀察；第二句話，穩住陣腳；第三句話，沉著應付。不要急，也急不得。要冷靜、冷靜、再冷靜，埋頭實幹，做好一件事，我們自己的事。」幾天後，鄧在會見李政道時作出了更為直白的表述：「別國的事情我們管不了，中國的事情我們就得管。」

 

　　第二次是一九九○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其時東歐巨變、蘇聯難保已成定局，主張對本國抗議運動採取「中國的辦法」（即六四鎮壓的辦法）的兩位東歐領導人都下場不好，民主德國領導人昂納克被迫下台，羅馬尼亞領導人齊奧塞斯庫夫婦則被機槍掃射、暴屍雪地。此情此景之下，國內國際都有人蠢蠢欲動，希望中國站出來說話，成為社會主義陣營或共產強硬路線的國際新頭頭。鄧召見江澤民、楊尚昆、李鵬三人，在原來三句話的基礎上又加了三句話：「韜光養晦，有所作為，決不當頭」，重點是「不當頭」。鄧小平說：「我們千萬不要當頭，這是一個根本國策。這個頭我們當不起，自己力量也不夠。當了絕無好處，許多主動都失掉了。……我們誰也不怕，但誰也不得罪。」所以，在東歐巨變進程中，儘管中共當局內心震動、驚恐萬狀，卻仍不動聲色地對東德倒台、兩德統一表示理解，對「中國人民的老朋友」齊奧塞斯庫的慘死則表示「尊重羅馬尼亞人民的選擇」。

 

　　江胡忠實執行鄧外交遺囑

 

　　一九九一年蘇聯發生了「八·一九政變」，蘇共保守派軟禁了最高領導人戈爾巴喬夫，並設立所謂「緊急狀態委員會」。有證據表明，中共高層知悉這一政變計劃，而且興高采烈。在蘇聯宣佈政變幾分鐘之後，中宣部就立即安排中央電視台插播了政變新聞，江澤民連夜召集政治局會議，會上對戈爾巴喬夫被趕下台表示歡呼，並打算公開表態對發動政變的蘇聯副總統亞納耶夫等「蘇共同志」表示熱烈祝賀和支持──這是蘇共政變團體當時可望得到的唯一的國際支持，也是中共政府在六四屠殺受到西方國家廣泛制裁之後可望在國際舞台化被動為主動的唯一反制行動。但鄧小平親自阻止了這一計劃，鄧於蘇聯政變次日召見江澤民、楊尚昆、李鵬、錢其琛四人，告誡他們「中國的表態要研究一下」、「再等等看」。實際上，鄧小平拒絕了中共介入蘇共內部事務和美蘇冷戰結局這一次最後與最佳的機會，這是因為鄧預估政變可能會失敗，而且即使政變成功，鄧也不希望中共高層興奮過度、鋒芒畢露，以至昏頭昏腦重新走上與蘇共結盟對抗西方的老路。這是鄧小平手把手地指導他的繼承人提前執行他韜光養晦的外交遺囑。鄧死之後，江澤民、胡錦濤倒也基本上忠實地執行了鄧的「既定方針」，所謂「辦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中國對世界最大的貢獻」，這句頗有孤立主義意味的外交流行話語體現了江胡時代對鄧小平韜光養晦戰略的理解和遵從。

 

　　習要與美國爭奪世界領導權

 

　　然而，自習近平上台以來，絕口不提韜光養晦，此戰略似已完全不合時宜。官方媒體頻繁主張在東海、南海「亮劍」，習近平強調在國際事務中「積極有為」。十月十二日，中共中央政治局舉行以「全球治理格局和全球治理體制」為主題的第二十七次集體學習，在會上習近平明確指出，「全球治理體制變革正處在歷史轉折點上」，這一判斷是基於以下理由：「國際力量對比發生深刻變化，新興市場國家和一大批發展中國家快速發展，國際影響力不斷增強，是近代以來國際力量對比中最具革命性的變化」，所以，「隨著全球性挑戰增多，加強全球治理、推進全球治理體制變革已是大勢所趨。這不僅事關應對各種全球性挑戰，而且事關給國際秩序和國際體系定規則、定方向；不僅事關對發展制高點的爭奪，而且事關各國在國際秩序和國際體系長遠制度性安排中的地位和作用。」

 

　　透過其中語焉不詳的表述，習近平這番話的意思其實是說：中國的力量已經強大到足以對現行國際秩序發動革命、實施轉折的程度。從今往後，中國將會以全新的姿態積極參與「全球治理」和「全球治理體制變革」，這意味著，中國既要比以往更加強有力地應對國際挑戰、「爭奪發展制高點」，還要做一些以前不願做和不敢做的事情：包括對全球事務「定規則、定方向」，在國際新秩序中確立其新的「地位和作用」──亦即與美國爭奪世界領導權。雖仍然沒有明說，但這等同於直接宣佈鄧小平制定的韜光養晦戰略已經壽終正寢。

 

　　習近平的執政風格比江、胡更強勢，比毛、鄧更瑣細，他不僅把權力抓得很緊，也喜歡把事情都攬在手上。他打破了以往形成的高層分工格局，無論黨務、經濟，無論疆藏、港台，無論軍事、外交，都是身先士卒的一把手，既當最後拍板者，又是最高執行人，還是終局裁判員。「全球治理」當然也是由習近平親自出馬來解決，但是，習近平的「全球觀」似乎並未形成，對於國際新秩序的目標和中國在國際秩序中的角色和地位並無清晰的認知，所以，他做了一些讓人看不懂的事情。「一帶一路」究竟是為了爭奪內亞戰略基地、建立中國的勢力範圍，還是僅僅出於消化中國過剩的鋼鐵水泥產能的經濟動機？一個小小阿富汗，美國尚且搞不定，中國豈有能力搞定矛盾複雜、衝突頻仍、投資風險極大的「一帶一路」沿線各國？為了得到補給基地和軍港，中國已經在緬甸、斯里蘭卡白白扔掉了大把的基建投資，如何收場目前尚無可行方案，此「先行先試」的試點行動既已明白擱淺，又如何向前推進更複雜、更冒險的「一帶一路」全盤規劃？

 

　　再者，實際利益寥寥的南海爭端戰略意義何在？在中國的後院，習當局尚且沒有能力、更沒有信譽與他國一起「定規則、定方向」，又如何在其他地方、其他領域「定規則、定方向」？還有，在習近平的「全球」棋局中，朝鮮是棄子還是棋眼？日本是夥伴還是敵人？這些事情，習近平似乎都不甚了了。

 

　　習選擇了不太好的時機

 

　　想當年，毛澤東有「兩個陣營」、「三個世界」的戰略劃分與其前後兩段截然不同的革命外交路線相對應（第一段是「一邊倒」，第二段是「反帝反修」）；鄧小平有「和平與發展是當今世界兩大主題」的戰略判斷與其專心內務、對外開放的韜光養晦外交路線相對應。但習近平的「全球治理」外交路線並無相應的戰略價值觀、戰略思維和戰略理論與之配套。而且，習近平恰恰選擇了一個不太好的時機──國內經濟減速、周邊爭端加劇。放棄韜光養晦、進入「全球治理」，這究竟是有意把國內焦點問題往外引，還是稀裡糊塗做大夢──即所謂「服從服務於實現『兩個一百年』奮鬥目標、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抑或是另闢蹊徑，重拾已在蘇聯東歐中斷的國際共運世界革命大計？既然要花中國納稅人的錢去辦這些改變「全球治理格局」的事情，習近平就有義務把這些事情向中國人民說清楚。

 

二○一五年十月二十五日

 

姜力：習近平訪美創六負面紀錄

 

習氏訪美一波三折

 

　　習近平訪美，一波三折，很不順利。第一波，習近平訪美之前，網絡、坊間流言滿天飛，稱由於中美關係空前緊張，習近平可能被迫延期或取消訪美。第二波，習近平訪美前夕，中美在網絡安全問題上矛盾越來越激烈，中共拒不承諾停止網絡攻擊，美國揚言即將實行制裁。中共緊急派遣孟建柱作為習近平特使，率領救火隊急奔美國滅火，對美屈膝讓步，為習近平訪美掃清最大的一個障礙。這才使得習近平訪美得以成行。

 

　　 第三波，習近平訪美期間，那就更熱鬧了。九月初，中共駐美大使崔天凱一再宣稱，習近平訪美相信屆時會有「驚喜」。人們沒有看到「驚喜」，卻耳聞目睹了一連串的驚奇，令人錯愕。習近平訪美創下了六個負面紀錄，令人歎為觀止；其中有些史無前例，因而載入史冊。習近平形容此番訪美是一次「難忘的旅程」。的確，這次「難忘的旅程」，其中甘苦，唯他自知。一系列批評、指責、杯葛、抗議使他難堪、尷尬、憤怒、焦慮。他猶如冬天飲冰水，點滴在心頭，從頭冷到腳。

 

　　賴斯高調批評中共侵犯人權

 

　　一般說來，一國元首訪問另一國，不管兩國之間有多大爭端或分歧，表面上還是要維持一團和氣，表現出客氣，在接待方面依舊彬彬有禮，盡地主之誼。但是，除了白宮國宴以外，習近平沒有得到國事訪問應有的較高規格禮遇，甚至沒有得到通常的外交尊重。奧巴馬政府高級官員和國會資深議員公開抨擊習近平，並主動接見中國大陸政治異見人士及家屬。奧巴馬甚至在記者會上就網絡安全問題當面斥責習近平。這在世界外交史上罕見，在中美外交史上僅見。看來，習近平的極左國內政策和強硬對外政策的確惹惱了山姆大叔，刻意對他堅決反擊，就是要他下不來台。

 

　　九月二十一日，美國國家安全顧問蘇珊·賴斯在喬治華盛頓大學就中美關係發表演講。對於習近平訪美是否會觸及人權問題，賴斯的一席話給出了肯定的答覆。她說：「對於中國，我們公開地談論其侵犯人權，在各個層面予以關注。」在人權宗教問題上，賴斯甚至點出一連串名字，呼籲中方釋放。「劉曉波，許志永、高瑜、伊力哈木·土赫提、浦志強」，賴斯把這些名字一一念出，並稱他們遭到了不公正的逮捕。對於中國在言論、集會自由上越來越多的限制，對非政府組織的打壓，賴斯稱這不僅是錯誤的，也是缺乏遠見的政策。賴斯還說，逮捕律師、記者及活動分子等只會降低中國應對挑戰的能力，妨礙中國實現繁榮穩定的社會。在她看來，限制人們自由接觸網絡的行為是阻斷了中國人民向前進步的契機。這是創負面紀錄之一。

 

　　九月二十二日，賴斯在白宮接見了一些可能受中國新安全法案影響的美國非政府組織的代表。中國的《境外非政府組織管理法》草案一旦通過實施，這些非政府組織將被迫在中國登記，並向中國公安機關報告。美國對中國的這個管理法十分擔憂，因為該法給了公安部門相當大的權力來管理境外非政府組織，而以往是由中國民政部管理非政府組織。賴斯會見這些來自大學、商界和人權組織的美國非政府組織的代表，其中包括一些接受美國政府資助的非政府組織，顯示美國高調關注這個管理法對美國非政府組織的影響。這是創負面紀錄之二。

 

　　其他美國高官嚴詞批評習近平

 

　　九月二十三日，美國國務卿克里和副國務卿布林肯主動約見一些中國異見人士和良心犯家屬。克里在與這些中國人權活動人士、被囚異議人士親屬和關心中國人權宗教問題的人士的會晤中，表達美方「日益關注」中國人權狀況。布林肯表示，他非常關注中國的信仰自由，並會在習近平訪問期間，嚴正提出這些問題。這是創負面紀錄之三。

 

　　九月二十五日，美國國會湯姆·蘭托斯人權委員會和美國國會暨行政當局中國委員會各為中國人權團體和民間組織在國會舉辦了一場「非政府早餐會」，特別邀請在美的八十位中國維權人士、良心犯家屬、前良心犯、受迫害的民族和宗教團體的代表、著名異議作家等出席，以表達對中國人權狀況的關注。出席早餐會的國會議員，呼籲應把中國人權問題作為美中對話的最優先議題。這是創負面紀錄之四。

 

　　九月二十五日，習近平和奧巴馬在白宮會談後舉行記者會。整場記者會不僅習近平從頭到尾繃著臉，奧巴馬也無任何友善表情，兩人嘴巴上強調中美必須合作，但視線幾乎未有交集。當習近平發言時，奧巴馬始終皺著眉頭，凝視前方；而習近平則面無表情，動也不動。奧巴馬表示，他在長達兩小時的會晤中，曾對習近平表示，針對美國目標發動的日益加劇的網絡攻擊「必須停止」。他還警告，美國將會通過傳統的執法手段，追查並懲罰那些網絡入侵行為的實施者，而且可能採取制裁措施。當習近平稱：「中國不會『明知而仍支持』網路間諜行為」時，奧巴馬則說：「能不能說到做到，才是重點。」奧巴馬談到習近平對網絡攻擊作出的承諾時說，「我們會密切關注，並評估這一領域是否取得了進展。」這個記者會使得習近平大失顏面，異常尷尬。這是創負面紀錄之五。

 

　　訪民冒死攔截習近平座駕

 

　　這是最大的創負面紀錄。九月二十五日在前往美國國務院參加招待午宴途中，習近平和夫人彭麗媛的專車遭到來自中國大陸訪民的攔截。當兩輛凱迪拉克轎車出現時，多名高呼「習近平，見訪民」等口號的訪民衝過去，將前面一輛凱迪拉克攔下，北京訪民李煥君和上海訪民葛麗芳隨即鑽到後面一輛加長凱迪拉克的車底，將車攔截下來。習近平當時正好坐在那輛車裡。葛麗芳和李煥君看到了習近平，習近平與訪民對視幾秒鐘。其後不久，彭麗媛的車隊經過時，又有四名訪民衝出封鎖線，其中馬永田堵彭麗媛的車，被堵到人行道並且撞到馬路牙子。

 

　　美國警察沒有粗暴對待這些訪民。警察衝過去將李煥君和葛麗芳帶到警戒線以外，並當場釋放。被這些訪民冒生命危險維護自己權利的勇氣所震撼、感動，幾個美國警察翹起大姆指表示讚賞。馬永田則被警察拘捕。後經緊急交涉，馬永田很快獲得釋放。他們向警察解釋了馬永田冒死攔車的原因，警察對其遭遇深表同情並很快將她釋放。同時該警察還表示，他還記得六四屠殺。

 

　　二十多名訪民連續高呼「習近平，見訪民」等口號，分梯隊，多地點衝過警戒線，攔截習近平的車隊，導致車隊短暫停下。其中有車輛為躲避訪民，偏向馬路邊。訪民們連續不斷的衝、攔、截車隊，尤其是奮不顧身鑽到車底的驚險場面，使得馬路對面中共駐美國大使館組織的歡迎習近平的華人驚得目瞪口呆。

 

　　習近平被迫派人接見訪民。一種說法是，習近平受到驚嚇之後，派秘書接見訪民，接訪民狀紙。另一種說法是，中共駐美國大使館派外交官收下多名訪民的材料。訪民們前赴後繼的肉身擋車之後一個多小時，兩個身材較高、貌似官員的中國青年男子，來到訪民中間，收下多名訪民喊冤的材料。其間，這兩個中國官員面帶微笑，態度和藹。這與中國大陸官員兇神惡煞對待訪民形成鮮明對照。看來，訪民被逼無奈，不遠萬里跑到美國向習近平請願，還真起作用。

 

　　成功攔截習近平座駕的中國冤民大同盟主席葛麗芳在海外華人媒體「博訊網」上發表文章，強調指出，我們希望把我們遭到中共政府非法強拆、搶劫百姓居住財產和侵害百姓利益的上海及全國的非法暴力拆遷問題當面呈交給習近平，希望習近平瞭解上海及全國的土地、房屋建設及開發商的貪污腐敗黑幕。習近平反腐始終沒有關注到搶劫、盤剝、侵吞百姓利益的官商利益鏈，從來沒有嚴肅對待、認真考慮百姓長年被非法強拆、侵權並遭到非人的迫害；反而不聞不問、更未考慮公平公正、合情合理地對被害人作出賠償。

 

　　中共官媒《環球時報》稱，流亡美國的人（遭到中共政治迫害的受難者及其家人）在習近平訪美期間，與美國國務卿克里會面是「小氣的洋上訪」，認為無足輕重，輕蔑地加以譏諷。但《環球時報》和習近平萬萬沒有想到，這些冤民、訪民勇敢地冒著生命危險攔截習近平座駕，讓世界知曉中共治下的中國，冤獄遍於國內；政府形同強盜、黑幫，公然搶劫民眾房屋財產，非法暴力拆遷，從而讓習近平在全世界面前公開丟醜。

 

　　六個負面紀錄使習震驚

 

　　此次習近平訪美，創下六個負面紀錄，使他難堪、震驚。指望他就此猛醒，從此改弦更張，不大可能。但是，這是否能促使他反思自己極左的國內政策和強硬的對外政策，對其進行某些修正或調整，有待觀察。不過，有一點可以預期，這六個負面紀錄對於他充當中外政治強人、一味蠻幹將會起某些遏制作用。習近平將來再次訪美，或其他中共領導人訪美，是否能超越或刷新這次習近平訪美的負面紀錄，取決於他們是否認清國際潮流，改邪歸正，向文明世界靠攏，或逐步實行政治改革。讓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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